陈四丫瞅见花逢春,周身皆酥软了,肚中叫道:“我的乖乖,这世间怎有这般美貌男子,竟似画里走出的人一般!这般美男子,我怎能放过?看我捉他上山,留在屋中,慢慢享用。”色性大发,拍马上前,淫笑道:“你这美男子,可知女人滋味?随我上山,你便尽知!”说了,脸红彤彤的,不知几分是羞、几分是浪,咯咯直笑。
花逢春听见,脸都红了。私下取了弓,搭上箭,双腿夹紧马肚,驱马上前,叱骂道:“你这荡妇,恬不知耻,光天化日敢来调戏本将军,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说言未了,箭已射出,直望面门奔来。陈四丫犹在浪笑,不防箭枝奔来,不偏不倚,正中右眼。箭枝穿透眼珠,深深扎入后脑,只见陈四丫跌落下马,似圆球一般,在地上蹦了几蹦、滚了几滚,四仰八叉,躺平了,不动了。金背大环刀弃在一旁。这陈四丫从来淫[荡],死前犹在调戏花逢春,真可谓淫[荡]至死。花逢春跳下马来,抽出宝刀,砍下脑袋。小喽啰慌乱惊叫,四散而逃。
那崔小乙在后面,见陈四丫死了,调转马头要走。韩真彦瞥见,大喝道:“恶贼,哪里走!”挺一枝方天画戟,拍马便追。小喽啰哪个敢挡!纷纷避让,闪出一条道来,韩真彦顺道追来。崔小乙见躲不过,只得挺一条铁枪来战。小喽啰腾出地方,看二人厮杀。但见:一来一往,两马相交,枪戟并举,乒乓作响,一时间斗得天昏地暗。二人斗了二十合以上,韩真彦瞅个破绽,使戟挑中崔小乙肚腹。只见崔小乙似条竹竿,晃晃悠悠,歪歪斜斜,从马上跌落地下。韩真彦冷笑道:“你这恶贼,胆敢构陷我忠义大哥。看我来取你首级!”跳下马来,取出腰刀,哪管崔小乙仍在打滚哀嚎,生生砍下了脑袋。
这烂柯山上一佛一菩萨,就这般死了。阿弥陀佛,呜呼哀哉!
韩亮驱动军马,韩真彦、花逢春、钱雁翎、佘雷领军同时杀来,半日便登上了烂柯山,将山匪灭个干净。收兵回到衢州,韩亮携韩真彦、花逢春,提了崔小乙、陈四丫脑袋,来见王忠义。
段晖、白日鼠将王忠义搀了出来。王忠义道:“我知矣!我岂是知恩不报之人?韩将军救我性命,我当涌泉相报。你们先回,过些时日,待我背伤好了,赶去杭州,决不食言!”
韩亮引韩真彦、花逢春及军马先回,一路无事。隔了十几日,王忠义背伤痊愈,吩咐了管家,告别了妻儿,领了段晖、白日鼠,三人骑了马,径奔杭州来。韩世忠见又得良将,心中大喜,在将军府内摆下筵席,诸将皆来吃席,为三人接风洗尘。席间,段晖、白日鼠方才知晓,杨林叔叔已战死在梅子岗,唏嘘不已。
话休絮繁。这日,宰相朱胜非的孙子百日,遣人送来拜帖,来请韩世忠、梁红玉、韩亮赴宴。朱胜非年近五旬,已有孙子。看官,宋时未设宰相之职,朱胜非因何有宰相之称?朱胜非者,乃是扶赵构上位之功臣也。朱胜非原授尚书右丞,实是行宰相之权,百官皆戏称其为朱宰相。苗刘之变平息后,朱胜非上表,辞去官职,以谢其罪。赵构挽留,朱胜非却坚辞不授,只得允了,现赋闲在家。宰相之称,反倒日盛,百官、民间皆戏称其为朱宰相,或相爷。人人皆知,赵构必复其位,果然,两年后,赵构复其尚书右丞之位,这是后话。
韩世忠问诸将:“谁愿同去?”诸将皆不应,只见段晖、白日鼠出列应道:“末将愿随。”当日,段晖、白日鼠穿了武胜军紫色将服,骑了马,护在韩世忠车驾左右,迤逦来到朱胜非大宅前,只见车来人往,好不热闹。见韩世忠车驾来,门前家仆慌忙上前,引车驾停了。朱胜非亲出院门,来迎韩世忠、梁红玉、韩亮入内。段晖、白日鼠拴了马,要随韩世忠入府,却被当值家仆拦住。家仆望了望段晖,惊道:“你不是街上耍棒卖药的么?”又望白日鼠,大惊道:“你不正是被吊在门楼上暴打的窃贼?”段晖正待发作,却见院内闻声走出一个主管来,喝声道:“休要啰嗦!既是随韩将军来,引入府中便是。”叫一家仆,将二人引入院内。
入到院内,却寻不见了韩世忠、梁红玉、韩亮。家仆道:“宰相大人引了韩将军入室,商谈大事。二位随我来。”诺大一个相府,三进三出,许多房屋,兼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家仆引段晖、白日鼠走了一遭,只见人头攒动,或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这伙官人在谈政事,那伙官人在谈家事,这拨年轻人在谈文章,那拨年轻人在谈诗词。来了众多家眷,这拨家眷在说插花,那拨家眷在说焚香,更多家眷在说东家长、西家短,皆不是段晖、白日鼠愿意听的。来到一个僻静处,只见围廊上搁了几条桌子,坐了十几个男女,在那里闲闲吃茶。其中两个女子单坐一桌,一个女子身长七尺,身材健硕,一个女子身长五尺五寸上下,娇小玲珑。二人皆穿窄短衣袍,旁边女子则衣袂飘飘,风姿卓越。段晖道:“那伙男女是甚么人?”家仆道:“皆是家伎。四个男子是琴师,六个女子是伶人。”白日鼠指单坐的两个,问道:“那两个是甚么人?”家仆道:“也上家伎。大人,可要小的引见?过去坐了,你自问便是。”家仆引二人过去见了。
原来,这两个女子同为家伎。身长的女子,唤作苑云霞,年二十五,西夏国党项人,只演蹴鞠。娇小的女子,唤作杨艳萍,年二十三,大理国苗人,只演投壶。段晖道:“蹴鞠?演一个,我瞅瞅。”苑云霞道:“不演!”段晖道:“你为何不演?”苑云霞道:“我为何要演!你是武将,我叫你演武,你便演么?”段晖道:“演一路拳何妨。”即起身,跳入边上空地,演了一路拳。演毕,正待跳回围廊上,却见苑云霞跳下奔来,口中道:“我来与你比试。”段晖奇道:“你会拳?”苑云霞挥拳打来,却道:“我不会拳,只会打你。”段晖笑道:“打得好,我来吃你一拳。”挺胸膛,迎上前,吃她一拳。
只见苑云霞一拳打去,击中段晖胸膛,将他打得“蹬”“蹬”“蹬”后退几步。段晖胸口生疼,吃惊道:“诶呀,你却是练家子!来、来、来,我与你比试。”两个人赤手空拳,在空地上斗将了起来。但见: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一来一往,犹如深水戏珠龙;一上一下,却似半岩争食虎。这个似大雁冲飞,直插云霄;那个如翠鸟盘旋,机敏灵巧。一个忿怒,扫堂腿专扫下三盘;那个生嗔,奔雷拳只打心坎间。好手中间逞好手,红心里面夺红心。
围廊上,十个男女伶人纷纷立起观望,连声惊叫。空地上,二人斗到了二十合以上,段晖早看清她拳路。先把一个拳头去她脸上虚影一影,忽地转身便走。苑云霞大怒,抢将来,不料他急回身,一飞脚踢起,望她小腹踢来。看看将要踢上,段晖却生生收住了脚。苑云霞见他收脚,站立未稳,抢将入去,一拳将他击倒。压坐身下,左手摁住,右手挥拳,照脸便要打。段晖急叫道:“娘子住手,休要打你的夫君!”苑云霞收了拳,嗔道:“谁是你的娘子?”段晖道:“只你便是我的娘子。”苑云霞喝道:“你讨打。再胡说,我打死你!”段晖在身下叫道:“怎是胡说?你骑我身上,却说不是我的娘子!”
苑云霞听了,顿时羞红了脸,慌里慌张,爬将起来。见段晖也起了身,苑云霞道:“你怎收了脚?”段晖道:“恐伤了我的娘子。”苑云霞红着脸,笑道:“你收了脚,却被我击倒。”段晖道:“无妨,我经得住你打。”苑云霞收住了笑,说道:“莫要叫我娘子,你不敢娶我。”段晖道:“我怎不敢娶你?”苑云霞道:“我是贱籍。”段晖道:“我去求相爷,与你改了籍。”苑云霞道:“你几岁?”段晖道:“二十三。”苑云霞道:“我比你大,二十五。”段晖道:“只大了两岁,无妨。”两个人一路说话,走入回廊来。
白日鼠看得眼热,嬉皮笑脸,凑上前来,朝杨艳萍说道:“你也做我的娘子罢。”杨艳萍道:“我未得打你,怎要做你的娘子?”白日鼠笑道:“你打便是。”杨艳萍立起身,口中说道:“如此,我便打了,你不许躲。”只见杨艳萍手一挥,白日鼠忽觉鼻中飘来一股异香,周身顿时软绵绵的,肚中暗暗叫道:“不好,中毒了。她是苗人,惯会整蛊下毒……”人便瘫软,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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