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费秀隐伏影屏山 樱桃追至杭州城
话说费秀出上当村,来到村边树林,却见前面一个熟悉身影闪过。见是苗傅躲进村边树林,费秀跟了进去。正所谓,瞌睡遇枕头,要杀苗傅,苗傅就来了。
原来,苗傅在下梅庄歇了一夜,早上见庄主来叫起。苗傅诧异,向来无人敢骚扰他睡觉。这小小下梅庄内,却有人来搅了他的清梦,苗傅觉得不祥,便起了身,偷偷溜出庄外,向南急急而来。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十五里外上当村。见村边有树林,便道:“且去树林里歇息。”方走近树林,却瞥见一个农妇跟了上来。苗傅奇道:“兀那农妇跟我作甚么?看我宰了她!”进了树林,苗傅返回身来,拔出腰刀,喝道:“你是何人,跟我作甚么!”农妇停下脚步,取了弓,搭上箭。苗傅定睛一看,认出是费秀,大吃一惊,哆哆嗦嗦,说道:“你是人是鬼!费秀,你不是死了么,为何在此,作此装扮?”
费秀拉了弓,将箭对准了苗傅。 苗傅知箭上有毒,慌忙道:“费秀,我待你不薄,你却要杀我!”费秀冷笑道:“你待靳开不薄,却驱他去送命!”苗傅连声叫屈,说道:“确是我叫靳开先行,叫他先逃入武夷山中!却不知韩世忠设了埋伏,杀了靳开。你若报仇,须找韩世忠,为何却来杀我?”费秀听了,叹一口气,取下了毒箭头,将箭枝射去,射中苗傅大腿。虽无头,距离却近,箭枝迅疾,扎入肉中。苗傅吃不住疼,“诶呀”一声,跪下身去。拔了箭枝,抬起头来,见费秀射了无头箭,转身扬长而去。
费秀走出二里地,遇见一个汉子,领七八个庄客,皆骑了马,望上当村去。少倾,那汉子返回,捉住了苗傅,叫一个庄客押在马上,望崇安城疾驰而去。费秀瞥见,肚中冷笑道:“苗傅,我不杀你,自有人杀你,你须怨不得我!”
费秀混入流民里,缓缓而行,白日行路、乞讨,晚上将就睡在野地里。一众流民见费秀佩了宽剑、弓箭,好生奇怪,这个来看看,那个来摸摸。费秀指指脖子,只见她脖子缠了布,明显有伤,不能说话。入夜,费秀靠着一颗歪脖子柳树睡去,天明时醒来,却发现宽剑、弓箭被人盗走,身边仅剩一口腰刀。费秀吃了一惊,四处找寻,寻回两枝散落地上的毒箭。费秀细细裹了,揣在了身上。那伙流民望了费秀,兀自在那里吃吃偷笑。费秀心中火起,身边却没了兵刃,仅余一口短小腰刀,只得按住怒火。肚中暗暗骂道:“这伙龌龊贱民,若在往日,我必全杀了!”遂弃了流民,独自一个人望崇安城来。
费秀来到崇安城外,却见武胜军军营戒备森严,且弓箭已失,无法下手。见韩世忠拔营而起,望杭州进发。费秀混入另一拨流民,跟着武胜军,迤逦来到杭州城外。路上,拾得武胜军遗落的一把弓,一壶箭。费秀藏了弓箭,将毒箭做了记号,塞入箭壶中。不几日,在武胜军军营边上,听见两个军士说话,言沈迪、沈樱桃将送薛永回沈家庄。费秀携了弓箭,偷了一匹马,独自望丹徒县来,辗转寻见沈家庄。询问了庄中人,得知沈迪常进山打猎。费秀弃了马匹,独自潜入了影屏山中。
但见影屏山:孤岭崎岖谓之路,藏虎藏豹谓之穴,隐风隐云谓之岩。流水有声谓之涧,古渡源头谓之溪,岩崖滴水谓之泉。左壁为掩,右壁为映。出的是白云,纳的是浓雾。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恰似青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此时六月,费秀躲在洞穴中,日日蚊叮虫咬。饿了,取无毒箭枝,射落山鸡,烧了吃;困了,洞穹作被,洞穴作床,就在洞里睡了。费秀这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吃几多苦,受几多罪,皆忍了。这日,费秀在洞内歇息,却听见洞外传来阵阵吼叫声。费秀起身,出洞外看时,只见不远处一只大黑熊,体形硕大,足有两人高,正望这边走来,时而四处嗅嗅,时而仰头吼叫。大黑熊看见了费秀,即望洞口来。费秀一惊,急躲入洞中,四处找寻躲避处。寻见石壁上一个高处,慌忙爬了上去。大黑熊进了洞,径直朝费秀来。大黑熊四处寻找,寻到了攀爬处。费秀在高处,见大黑熊爬上来,慌忙取了弓,搭上一枝无毒箭,望大黑熊射去。大黑熊胸前中了一箭,跌落下去,却即刻爬起,拍掉了箭枝,连声咆哮着。洞穴内回声阵阵,费秀耳朵里嗡嗡响,心惊胆战。大黑熊暴怒之下,一边大声咆哮,再度望上爬来。费秀全身颤抖,再搭一枝无毒箭,好不容易持稳了弓,肚中祈祷道:“妈祖保佑,教我费秀一箭射中大黑熊眼睛!”大黑熊已爬上石壁,像山一样压过来,口中腥臭气味喷到了费秀脸上,一扇黑呼呼的大熊掌横扫着拍来。费秀一闭眼,“嗖”的射出一箭,正中大黑熊眼睛。大黑熊重重跌落下去,在地上翻滚,咆哮着跑出洞去。费秀睁了眼,肚中叫了声:“好险!”一下子瘫软在了石壁上。
半晌,费秀缓过神来,战战兢兢溜下了石壁,小心翼翼走出了洞外,见洞外恢复了往日平静,大黑熊已不知跑去哪里了。费秀肚中暗道:“万幸,又躲过了一劫!”等了几日,终于等来了沈迪,射出了毒箭。岂料,几个后生密集射出箭枝,躲闪不及,身上腿上各中一箭。费秀赶忙起身望后跑,却发现无路可去,不愿被俘受辱,只得纵身一跃,跃入了山谷。
费秀未曾跌落谷底。跌至半途,被一颗大树挂住,昏死了去。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费秀醒来,浑身伤痛,却庆幸没死。费秀肚中暗道:“妈祖保佑,教我费秀跌下悬崖,又侥幸不死。报仇后,我定去妈祖庙还愿,重重搭谢妈祖!”拔出臂上腿上箭枝,艰难摸下谷底。使腰刀,砍了一颗小树,削成了棍棒。连夜撑着棍棒,赶往丹徒县城。一路上,费秀寻思:苗傅、沈迪之仇已报,尚有盛端、花逢春。她要赶去杭州,杀了盛端、花逢春。那美少年居然是梁山泊小李广花荣之子,唤做甚么小箭神,弓箭恁地了得。自己仅剩一枝毒箭,不如先使毒箭杀了盛端,再与花逢春斗箭,看谁杀了谁!
却说樱桃被薛永劝住,当夜回屋睡了。鸡鸣时分,樱桃醒来,过来看时,见薛永佩了弯刀,坐在门外。樱桃道:“师父,你在此做甚么?”薛永道:“我守三哥,恐那毒妇潜来加害。”
沈迪依旧昏睡不醒,朝奉、彩虹守在身边。沈平、沈灵、沈彩云来看过,朝奉却教各自回去了。天大亮时,樱桃叫了两个后生,各各提了兵刃,带了干粮,上山去寻费秀。薛永赶来,叫樱桃穿了铠甲、戴了头盔,防那费秀毒箭。薛永又嘱了两个后生,如此这般。樱桃叫道:“师父,你不去么?”薛永道:“我守三哥。你自去,诸事小心!”樱桃点头,应道:“师父,我去了。”领了两个后生,进山去了。
樱桃第一次脱离师父,独自领人行动,心里几分兴奋,又有几分忐忑。走到半道,发现了血迹。沿血迹一路寻去,寻见了费秀跌落处。樱桃望着高高的山峰,吐了吐舌头,说道:“天呀,这般高处跌落,费秀居然不死!”返回时,见血迹星星点点,望丹徒县城去了。樱桃返回沈家庄,告知了薛永。薛永叫樱桃带上包裹,骑了马,赶望丹徒县城。樱桃道:“不叫后生去了么?”薛永道:“不必叫后生去,县衙有土兵。”樱桃自去了。
薛永从此不再跨出沈家庄半步,陪着彩虹,养儿育女。后彩虹再生二子,皆得长大成人。金兵几度南下,皆不曾侵扰沈家庄。薛永七十二岁时善终。当日,彩虹收殓了薛永尸身,自回屋中睡,且不再醒来,随薛永去了。彩虹终时,年六十二岁。夫妻二人,生时相伴,死了同一日去,善哉善哉!
樱桃骑马来到县衙。县令林忠见报,丹徒县君沈樱桃到来,慌忙迎入县衙。林县令见沈樱桃身披头盔铠甲,手提玄铁棒,骑了马,挎了腰刀,疑狐道:“县君大人戎装而来,所为何事?”樱桃按薛永教的,说道:“我此番来,确实有事。苗刘余孽费秀,潜入影屏山中,用毒箭射伤了武奕郎沈迪,昏睡不醒。今费秀潜入了丹徒县城,我来求县令大人相助,捉拿那毒妇归案。我全副披挂,是防那毒妇毒箭。”林县令大吃一惊,叫来耿焰、冯青两个都头,令全城搜捕费秀。耿焰、冯青领了土兵,搜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