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手送走百晓生,乞丐洪不定和屠户郑一刀各自寻了一个藏身的地方盯防。
汤药已经熬好,也顾不上防着那二人,孙妙手取瓷碗倾倒汤药。
君不白一袭白衣落在院中,一身张狂剑意让藏在暗处盯防的两人心头一震,以为剑神苏牧途中折返回来。
见孙妙手一人忙活,君不白御物决牵动瓷碗,好让孙妙手可以轻松倾倒汤药,“我师父走了么?”
各家的药汤药效不同,剂量也不相同,深浅不一的瓷碗晃着暗褐色,孙妙手随口答道:“姑爷刚走。”
舅舅刚走,那苏晚也随他去了金陵。
君不白数着汤碗,无端多出两碗药汤,“那两碗是送到哪去的?”
孙妙手朝院中深处的厢房努嘴,“前半夜的时候,从屋檐上掉下一对男女,伤得实在太重,被安置在那间厢房里,这不追他们的尾巴还在。”
君不白探出神识,藏在暗处的两人只是空灵境而已,“归农山庄的人?”
孙妙手长叹一声,抱怨道:“这归农山庄啊,如今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孙妙手倒完汤药,又添炭起火,在瓦罐中依次添上井水,用温火慢慢逼出药渣里的药效。
起身,捧着两碗药汤,走去那对不知名的男女房中。
君不白将汤药送去各处厢房,随定风那屋子有柳芸娘在,杨妈妈的屋子楼万春寸步不离,只有谢灵远有些孤单,君不白捧着汤药掠入房中,服侍他喝下汤药,掩上房门,送还瓷碗。
君不白气沉丹田,朝暗处吼出声来,“你二人归属归农山庄,可认得青玉手罗青?”
洪不定常年在城南讨饭,也路过天下楼几次见过君不白,从暗处踱出身形,想着与天下楼楼主交好,日后天下楼不要的酒菜,自己也能揣一些回家,隔着肚皮拍着五脏庙暗戳戳一笑,露出一排黄牙,“在下苏州归农山庄城南知事洪不定,见过楼主,今日这事,便是罗婆婆的授意,我等奉命前来捉人。”
孙妙手喂完汤药,从厢房走出,用身躯遮住月光,让人瞧不见屋内情况。
君不白问道:“那二人犯了何事?”
洪不定伸手在胸前搓出泥丸,“楼主见谅,这出门时罗婆婆叮嘱过,归农山庄的事,不便告知于外人。”
君不白捏出一手刀意,“既然你们归农山庄有规矩要守,别忘了,这神农医馆的规矩也有。”
洪不定慌忙摆手,“楼主误会了,我们只是盯梢而已,绝不动武,庄主特意交代过,他们伤没好之前,不会出手。”
君不白不再理睬,散去刀意,转身走去屋檐下,拾起地上的蒲扇,蹲坐在台阶上,用蒲扇扇出细致的浅风。
孙妙手无地可去,搁下汤碗,躺在檐下的藤椅上偷闲。
洪不定吃了一鼻子灰,也不敢摆脸色,缩回暗处,摸出一张葱油饼啃着出气。
心虚不已的郑一刀摸出一块油光发亮的青石,蹲在墙角磨着他那柄杀猪刀。
孙妙手合上眼,耳根暂时清静,想起前半夜那个与他比试的南疆少女,开口问道:“可遇见那个南疆来的丫头。”
江湖就这么大,总能再遇见,君不白平淡回道:“遇见了,不过让她逃了。”
孙妙手疑惑一声:“你这百毒不侵的体魄难道还怕她的毒不成?”
君不白望一眼城南,希望曲斜风能将他的话带给罗婆婆,“那倒不是,她是毒王的徒弟,有人出手将她救走了。”
孙妙手浅笑一声,猜测果然无误,“毒王的徒弟啊,怪不得那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有老毒物撑腰,江湖谁人敢惹她,这么说毒王来江南了。”
孙妙手越说越觉得话头不对,毒王若是来苏州,这整个苏州城的人活不过今夜才对。
炭火烧得通红,暂时不需要扇风,君不白朝自己脸颊摇起蒲扇,吹一丝浅浅的薄风,“没来,救她的是公输池。”
孙妙手双手扣在藤椅扶手处,沉声嘱咐道:“那公输池也算是个异类,心思远超常人,你日后撞见了,处处小心些,江湖曾经有过一段传闻,当年千机阁消亡,便是因他痴迷古卷记载的人祭一事,将整个族人都拿去祭了炉火。”
传闻真假,不未可知,但孙妙手这份关切,君不白还是乖巧回应,嗯了一声,记在心上。
孙妙手上了岁数,悠悠晃动几下躺椅,实在挡不住困意,斜着身子睡去,鼾声渐浓。
夜间寒露湿重,君不白解下外衣为他披上,又用御物决将屋檐下并排的火炉朝他身旁挪动几分,再抬一手粗浅的刀意吹走凉阶上的浮土,随意坐下,守着微微冒泡的药汤。
幼年时在神农谷当做几年学徒,熬药的口诀滚瓜烂熟,用蒲扇慢慢勾起火苗,一点点煨着汤药。
柳芸娘出门还碗,瞧见熬药的君不白,紧走几步,轻唤一声楼主。
君不白抬头看她,关切道:“定风如何了?”
“吃了药这会刚睡下。”柳芸娘答话时,眼神撇向院中暗处藏着的两道身影。
刚才在房中,老大夫孙妙手曾暗里传音给她,让她不要露面,院中发生之事也只是隔着窗子听个大概。
君不白哈欠连连,明面上天下楼与归农山庄交好,但涉及到自身利益,还是会紧着自家的事来,“归农山庄的人,我已敲打过,你这几日也提防一些。”
柳芸娘冷眼扫过暗处,俯下身子将汤碗摞在盛碗的木托中。
暗处两人始终守着院中深处那间厢房,君不白抬起蒲扇指去厢房,好奇道:“那间厢房的人你可瞧见过长什么模样?”
柳芸娘镇守二层楼,迎来送往,早已练出瞧一眼就能识人的本事,随口答道:“我在窗缝瞧了个大概,男的是天下楼菜巷口卖豆腐的书生潘如许,江湖人称秀笔书生,有时也会去天下楼二层楼凑个热闹,贩卖些琐碎的情报换钱度日,王家二公子死的时候,他也在二楼。女的没瞧见脸,倒是江湖气很浓,是个用双枪的好手。”
君不白将蒲扇扣在胸前扇风,让自己冷静片刻,猜测道:“难道是沈清澜在天下楼的消息被那个叫潘如许书生知晓,为了前途生计,将消息卖于长安,不巧与他街头之人被归农山庄察觉,才追杀二人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