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万春借出一截肩头,“苏晚说,过了明日便可下床行走,芸娘在厨房熬鱼片粥,明日会随苏晚一同去神农医馆照顾几日。”
眼皮太沉,实在抬不起来,君不白微微回道:“楼里的事你这几日多费些心思,等灵远从王家别院回来,你回万春楼多住些日子,杨妈妈那边也得需要人照顾才行。”
楼万春别开目光,远处灯火通明的万春楼里,有人在等他回家,“眼下还是楼里的事要紧,万春楼那边归农山庄已安排了暗哨,缓几日再回也行。”
一旁,君不白已睡熟,鼾声微弱。
院中,柳芸娘捧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片粥掠上屋檐,君不白黄昏出门,腹中肯定空空如也,新熬的鱼片粥,正好赔罪。楼万春指指君不白的睡容,提醒她不要打扰。
柳芸娘会意,轻声掠下屋檐,望月浅笑,心中怨气已沉在那碗鱼片粥中,低语道:“身在天下楼,便是家人,有些事不必相瞒的。”
粥放久了,味道会软,柳芸娘转身,回厨房新卤一锅酱牛肉,酱牛肉凉透吃着也美味。
金陵城中,有家夜里才开的粥铺,却不见喝粥人。
裹一身墨色的女子匆匆步入铺子,足下那双绣花鞋绣满一圈珍珠。
女子年纪尚轻,从未来过此地,四处观望,眼神慌张。
拄拐杖的少年一瘸一拐从后堂走出,在柜台支开十二支竹签,每道竹签上都是一道粥名,“是要买粥么?”
女子怯生生点头,伸出一截手指,在竹签上来回挑选,最终落在写着八宝粥的竹签之上,“我要……要一碗八宝粥。”
少年抽出竹签,欠身道:“抱歉,这签子放错了,姑娘还是从剩下的里面选个吧。”
十一支竹签,女子不知该选那支,咬着指甲,眉头不展。
少年瞧见她的窘迫,顺手抽出一支写着蛋酒醪糟的竹签,递给她:“这支就好,你家主人肯定喜欢。”
女子半信半疑接过竹签,“多少钱一碗。”
少年收起其余竹签,笔出一只,“一万两。”
一万两一碗粥,女子没回绝,双手握住竹签,小心问道:“我需回禀我家主人一声。”
“请便。”少年爽快一笑,伸手示意她出门请示自己主人。
女子握紧竹签,匆匆跑出门。
拐角巷子暗处停着架不起眼的马车。女子撩开车帘,将竹签递入车内。
车内,传出一阵犀利的妇人责怪声,“怎么不是八宝粥?”
女子缩着脖子,小声回道:“那个掌柜给选的这支签子。”
车内一阵沉默,一只手从车内探出,柔夷无骨,递出竹签,“既然给选了这支签子,也是无碍,出价多少?”
“一万两。”女子接回竹签,横在胸前。
那只手落下车帘,毫不在意价码,“告诉掌柜的,明日此时会送来。”
女子点头,走回粥铺,递还竹签,告知掌柜明日此时送来一万两。
目送女子离开,拄拐的少年提朱笔在竹签上画下一横,一瘸一拐走入后院。
少年步入后院,抬头望向月色,冷笑一声,拐杖轻点,人已跃上屋檐,化作一道月光,奔向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
醉酒的汉子唱着淫词秽曲,一脚踹开自家院门。
院中黄狗吠几声,被汉子摸起一块巨石砸中,拖着尾巴钻回狗窝之中。
汉子满嘴酒气,骂咧咧道:“你是死了么,老子回来了也不知道出门迎接,跟个死人似的,老子花那么多钱替你赎身,是让你伺候老子的,不是给老子甩脸色,还养个狗来咬老子,你每天的吃穿用度,胭脂水粉,哪样不是老子的钱,早知道让你死在秦淮的船上了。”
屋内,有人掌灯,一瘦弱女子捧着油灯跑入院中去搀扶醉酒的汉子,小腹隆起。
汉子一脚将她踹在地上,女子不哭不喊,匆忙起身去扶要摔倒的汉子,“官人,你喝醉了,小心别摔伤了。”
汉子甩出一掌,将女子掀翻在地,踹出一脚,“你个贱人,是不是咒着我摔死,好卷了我的细软再找个小白脸啊。”
女子被踢中小腹,脸色煞白,瘫软在地,两腿间淌出血河。
醉酒的汉子灌下一口酒,还想再骂,却发不出生来,丢掉酒坛,双手在喉间抓挠,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间,等他将脖子抓得血肉淋漓,如一摊烂泥软在地上没了呼吸,张得裂开的嘴中,那条舌头不翼而飞。
一道月光洒在院中,拄拐的少年将昏死过去的女子捧在怀中,朝屋内甩出竹签。
白衣如雪的女子自屋中走出,接住竹签,沐浴在月光之下,冷艳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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