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白翻下墙头,房中有丝丝缕缕的寒气渗出院子,台阶屋檐结出冰霜,院中花草也染上寒露。
心中一紧,担忧房中叶仙子遭遇变故,足下借力,掠上台阶,却被房中叶仙子的声音喝止。
她与师祖姜红雪的对峙,不许他出手。
君不白退入院中,院中寒气渐浓,担忧寒气飘去旁的院子,左手刀意凝练,将散向各处的寒意打散。
每挥刀一次,散去的寒意便会再聚拢。寒意越浓,他的刀意也犀利几分。
一直挥刀,从天光正好,砍到日落西沉。
房中,叶仙子耗尽功力,眉心红袖化作红芒,落在她盘膝而坐的裙边。一片雪花从头顶虚无中落下,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眉心处,她望见,一座依山凿刻的雄伟佛窟中,飞天壁画上的仙女衣角飘动,红衣流转。
金陵有情司,情缘树下,许多年没走出自己那座小楼的叶逢秋,拿出藏于匣中那柄微凉的若水剑,出剑,一道如水的剑意,从金陵挥向敦煌。
沈家后院,君不白逐渐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口干舌燥,灌下一坛仙人醉,强撑身子,左手刀意从奔流汹涌衰弱到细如毛发。
似乎有一道暖风,从脸颊吹过,无声飞入房中,满院寒意都在退去。
房中,叶仙子收去功力,红袖化作眉心一点,并未即刻起身,将目光转向房门处。
师父终究还是因为她而踏出那座小院。
院中花草向下淌着寒露,墙角矮墙的流水声此时也动听许多。耗尽全部力气的君不白横躺在院中青石路上,右手剑指微微勾向天际,一坛仙人醉中的酒化成歪歪曲曲的弧线灌入他嘴中。
有开门声,叶仙子走下台阶,蹲在君不白身旁,替他擦去额上冷汗,然后,一袖红叶铺在地上,挨着君不白坐下,将他的头抬起,搁在自己腿上。拿起君不白喝剩的半坛酒,饮一口,含在嘴里,俯身,喂入君不白嘴中。
冷酒入喉,已是微热,还有股香甜。“你们谁赢了?”
叶仙子将坛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用手捏着他的耳朵,“我师父那道剑意挥出时,师祖她收手了。”
敦煌佛窟,最高的那座佛身裂出一道剑痕,顷刻间被大雪填满。
在叶仙子腿上躺去两炷香时辰,沈府厨房带出来的仙人醉,叶仙子喝去大半,剩余全喂给他。
天色近黄昏,气息已全然恢复,叶仙子将他扶起,在耳旁提醒道:“有人来了!”而后展露天人之姿,一眼冰冷,望向屋檐。
一只蝴蝶停在屋檐,庄梦行轻摇纸扇将蝴蝶收入扇中,静立屋檐之上,抱拳见礼。
庄梦行来沈家,多半是替大姐传话。
叶仙子独自回房去,君不白翻上屋檐,与他并肩站立。
“我大姐让你来的。”
庄梦行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叹气摇头中递给君不白,“你大姐给你的信。”
瞧见信笺上歪斜扭曲的墨团,君不白已明了庄梦行叹气摇头的缘由。大姐自幼不喜欢书文,除了天下楼水牌上的字会写,其他大都是形似。
展开信纸,信上墨斗大的字已经散架,大小参差。庄梦行扭头,不忍直视,对于书香世家,这便是最残酷的刑罚。
信上,大姐说到送往五味林的信已最先差人送走,额外叮嘱他时刻小心归农山庄的人出现在沈家,百晓生与沈清澜之间有数不清的关系。
君不白看完信,用刀意将纸切成碎片,随风撒去,纸花飞舞,让他想起白日追赶的蝴蝶,随口问道:“今日我在张家酒坊撞见你的蝴蝶,可是为了探查沈府管家在天下楼后院门口失踪一事?”
庄梦行合上纸扇,将整个沈府收入眼中,“沈府管家失踪前我见过他,只是上楼的功夫,他便无故失踪,那地方我细细瞧过,并无挣扎痕迹,应是他相熟之人,蝴蝶闻香追赶,会先去粥铺,再去沈家,以此推断,贼人先是将他藏在粥铺,自己再悄无声息回到沈家。”
施粥的粥铺何处能藏人,君不白满脸疑惑,“那粥铺你前去查看过?”
庄梦行摇头,“没敢去,那是明月楼的地界。江湖传闻明月楼近日发出千两黄金的悬赏,明月楼头号杀手孤月也在江南现身。”
盛世之下,也有光照不到的灰暗之地。明月楼,做的是杀人的生意。
君不白头皮发紧,一间不起眼的粥铺,竟是明月楼的地界,问道:“沈家有人被悬赏了?”
庄梦行撑开纸扇,纸上蝴蝶飞出,“不清楚,你在沈家时刻提防些,沈家此时最不太平,天下楼也可能被盯上,我不能再久留,你大姐一人在天下楼我不放心。”
庄梦行说罢,化身蝴蝶飞入夜色。
整座城像是蛰伏的野兽,搅动无边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