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嬷嬷向外面一望,想起什么似的“都三更天了啊,这俩小子还没回来?哎,一年里,有半年是不着家的,也不知道图什么?以前无牵无挂也就算了,如今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竟还是这般不着家,人家新婚燕尔都是难舍难分的……”
翠珠轻咳了一声,乌嬷嬷才反映过来,瞧了一眼阿汝“哎呦,姑娘,老身说话一向没个……”
“将军这些年来,总这般不着家吗?”阿汝淡淡笑着,望向乌嬷嬷。
“哎,往年就连我们大姑娘一年都见不了他几次,不是在南藩,就是在漠北,尽是些荒无人烟,清苦偏远的地方,没被支往过什么好地儿,一去还一年半载的。
就这样南征北讨的,圣上竟还起了贬谪的心思,所以才说伴君如伴虎,圣上的心思哪里莫得透。
人家瞧着,虎威将军多威风似的,其实啊,人家那些王侯们在上京好吃好睡,哪里记得将军在这边地卖命啊!”
翠珠为嬷嬷新添了酒,淡淡道“还是将军有报国之心。”
乌嬷嬷越说越起兴,两眼竟挂起泪珠子,用衣袖将两眼一抹。阿汝坐起身子,亲自为她倒了茶,“嬷嬷喝杯茶,解解酒吧。”
乌嬷嬷饮酒似得喝尽了一杯茶“姑娘不知,老将军自幼就教将军些报国之论,所以,将军从小一门心思扑在了军事上,但这只是其一。
其二嘛,将军这些年心里有个结,所以才酿成了如今的性子,五年前,同南藩一战,将军亲眼目睹老将军惨死沙场,听说将军也险些命丧漠地,虽被过路之人救回来了,后来他又自己回去漠地寻老将军的尸骨。独自一人扛着老将军尸骨回了上京,哪料,老夫人听闻老将军战死,竟病入膏肓,未及见将军最后一面,便走了。
将军受了这么大的打击,那天之骄子,桀骜不驯的性子便没了。
不知道的都说他是冰块,木头块儿,说话总爱刺人,实际上只有我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双亲丧命,同袍无几生还,还要欢天喜地去受圣上的封功,不去是不敬,不喜也是不敬。哎。
他记着老将军在南藩殒命的事,因此这些年对牵扯南藩的事也格外上心。
我今儿见了姑娘,觉得姑娘人甚好,是我之前有偏见。将军这些年心里苦闷,姑娘,哦,不,夫人,还是要夫人多宽慰宽慰。”
翠珠用扇子轻扇着酒,火苗噗噗作响,静得听不到旁的声音,连碧儿都安静不言。
阿汝望着乌嬷嬷,不知说什么是好。
半晌“夫人,你不知道,幼时,将军也是个爱撒娇的性子,总缠着老夫人,要她吃做的酒酿圆子,将军爱吃甜的,声音又糯糯的,夫人总把将军当女儿似的娇养,当年的将军,性子哪像如今这般冷。”
又聊了半日,乌嬷嬷半醉半醒,将这素日来的苦楚倒了大半,才尽兴而归。
她是痛快了,阿汝却睡不着了。
阿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乌嬷嬷所言,怎么也睡不踏实。
后半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似乎梦到五年前的那夜,楼英躺在血泊中,向她伸出手,她刚要伸手拉他,忽而有人轻拍了她一下,阿汝回头。
猛得惊醒。
“吵到你了?”楼英轻抚了抚她的发梢。
“几时了?怎么才回来?”阿汝侧过身子向里,声音里似有些微怒却又像撒娇。
“不是说过不用等我了?你是什么时辰躺下的?”
楼英轻凑近她的脸假,阿汝有些羞,转过头去,用手挡住他的下巴。
楼英笑了笑“嗅着有酒气,你还饮酒了?”阿汝没应他,楼英起身,将外衣褪了,只留下里衣,躺在阿汝身侧。
“乌嬷嬷过来和我们玩儿牌,就吃了点酒。乌嬷嬷还说了好多事儿呢,好多你小时候的糗事。”阿汝依旧背对着他。
“糗事?我哪里有什么糗事?”楼英侧头笑看向她。
阿汝痴笑两声,不打算告诉楼英那些他自己也许都不知道的糗事“将军今日去办什么事了?”
这边沉默下来。
阿汝一直听不见动静,便翻过身来,见楼英闭着眼睛,还以为他睡了过去。
凑到他身边,轻轻环住他的腰,将整个身子猫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梅香,格外得安心。
楼英其实未睡,感觉到阿汝一旁的动静,整个身子僵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又觉得阿汝用小手环住了他的腰,呼吸渐渐沉重。
敛了敛情绪,温柔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阿汝抬头见他未睡,轻轻道“日后,不要再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楼英一怔。
阿汝又道“我不打扰你建功立业,可如果可以,带着我一起去行吗,我不怕苦,你知道的,我和父亲走过许多地方。”
阿汝在他臂弯里轻言,气息一呼一呼,又移了移脑袋的位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发丝轻轻扫过楼英半露着的胸膛。
楼英本就僵硬的身子更加不能动弹,这捋微养勾着他心内最深的悸动,这悸动又从心底彻底蔓延开来,他猛得翻身,将阿汝揽在身下。“我答应你,如果方便就带你一起去,什么功业,都不及你重要。”
阿汝从他眼里看到那深深的渴望,却暗自忧心地望向他“那,将军可以告诉我,今日你去办什么事了吗?”
楼英轻皱了皱眉,覆在她耳边“你问旁的,我都知无不言,今日的事,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到了时候,定会告诉你,阿汝,你相信我吗?”
“嗯。”阿汝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什么,虽还是不知缘故,却安心许多,用手圈住他的脖子,轻轻哼了一声。
楼英听见她轻哼,大脑已放空不能思考,一场发泄突如其来,似海面上的狂风暴雨般疯狂,他竟觉得身下的人儿今日格外的主动,明明承受着他的粗鲁已痛地挂起了泪珠,小手却尽力抚慰着他,仿佛也在用她的方式告诉楼英,她的爱意,楼英彻底沉浸在这尽情释放的情感中,直到筋疲力竭。
折腾了半日,阿汝才在楼英怀里安稳地睡了下去。楼英为拭了拭她眼角挂着的泪珠,又替捋了捋她被自己揉乱的头发。
喘着的粗气才慢慢淡下来,心事却又挂上了眉头,他好不容易才将她带来身边,他只希望能护她平安喜乐,如今,还是暂时不告诉她这件事为好,楼英将怀中安睡的阿汝揽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