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里，檀紫美人榻上侧卧着个男人。
狭长的双目半阖，单手撑着下巴，任凭身侧的女妖在他身上按捏。
那个女人已经在殿里跪了半个时辰，连女妖都看得心软，但魔君却熟视无睹，依旧拿起小盏晃悠悠地饮酒。
“桂花酿的酒可真不错。”无丞坐起身来，修长的手指挑起女妖雪白的下巴，轻笑一声，“这酒便赏给美姬了。”
“是。”瞧着无丞那双惑人的眉目，女妖的脸微微起红，伸手接过酒盏，沿着他下嘴的地方一饮。
见此，他心情大悦，握起女妖的芊芊玉手，揽过腰肢往她朱唇上一碰，“美姬聪慧，甚得我心。”
“君上……”玘寰跪在地上，目光凄哀，“求君上宽恕！”
但并无人搭理。
又一声：“求君上宽恕！”
无丞终于抬眼看了一下她，眼底之中尽是哂意，“玘寰啊，本座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他瞧着这张倔强，眼底含泪的脸，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情景。
两千年前在凡间的长安里，她跪在地上，哀求着他去救她妹妹。称是愿以命为契约，做他的仆人。
忆到这里，他不禁笑出了声，从榻上起身下地，慢步走至玘寰身前。
无丞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欣赏之余轻叹一声：“真是副好容貌啊，难怪能在天帝身边待一千年。”
她惊愕地睁着眼看他，这是算羞辱么？
两千年前这男人像神祗般降临她身侧，施她以援手，天神般的容貌令涉世未深的她深陷其中。
当年他也一贯地慵意，轻声笑着，说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但即便要她以性命为契又如何呢？她生得贱，命如草芥，人人都可践踏。倘若做仆婢能跟在他身边一辈子，也好过她在乱世中如浮萍般飘摇。
但他却滥情。美姬女妖无数不言，喜欢的时候宠在手里当宝，厌倦了其性命倒比草还贱。女子他眼里好比华美的衣裳，算不得什么，不过是闲来取乐而已。
即便她自认为看得如此透，却还依旧疯魔般地喜欢上他。玘寰本以为自己或多或少会不同些，毕竟他给了她远胜凡人的寿命，又保她妹妹在凡间一世安稳。未曾想他却亲手把她送入天宫，原来一切都有目的。
他忽地松开了她的下巴，好似厌弃般拍了拍手，“早知你如此无用，连天宫都待不住，本座又何必要你的性命做契呢？”
她是喜欢他，但也怕他。这些年来，他的不少手段都沾满了淋淋鲜血，令人生不如死。
玘寰低下头，心中有万千的言语，却只能说上一句：“君上当年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他兀自地笑了，声音轻悠悠的，“玘寰啊，本座对你够好了。你不过是凡人之躯，区区几十年的光阴，可本座却让你活了上千年啊。”
“求君上开恩，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她咬咬牙，言语恳切：“求君上开恩！”
“将功补过啊？那本座得好好想想。”无丞摸了摸下巴，脑海中却浮现出姬玟的脸，那对通透灵动的眉目可真对他的胃口，可惜没能留下。
“灵蛊你要继续去找，若找不到就用命谢罪吧。哦对了，还有上回那个女子，你说她是月老？不过是什么倒无所谓，无论用什么法，你只需把她带来。若是实在不行就弄死她，把眼睛挖了带回来。”
他的声音幽幽，犹如暗中蛰伏之兽。
——
六月廿五是个大日子，五十年一遇的晋仙大赛开始了。
“如今在你们眼前的，便是太虚幻境了。”一老仙君摸着胡子，指着前方仙门中的云海翻涌，介绍说：“幻境以虚而生，以实而存，变化万息之中……”
杜若听得一头雾水，伸手拉了拉姬玟的袖子，“这老也不说人话，跟你算姻缘时是一类的，你快说说，什么叫‘以虚而生，以实而存’？”
这她哪儿知道？姬玟扰扰后脑勺，有些委屈：“人家大多时候还是说人话的，只有遇到那种想算姻缘又不想听结果的才忽悠一下。”
听到这话，一直站在杜若身旁的男仙忽然笑了出声，帮忙解释说：“这‘以虚而生，以实而存’大概是，幻境是虚的，但幻境里的东西是真的。”
听这一番解释，两人都深以为然。
姬玟打量了他一番。此人生得风流倜傥，身着青纹锦衫，手执一把尾嵌金片的羽毛扇，眉目带着笑意，看起来颇有随和之气。
不禁有些好奇，便问说：“这位仙者我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位？”
那人一笑，用扇尾轻敲手心，“在下名讳讼闲，常年住在翠竹居，那里离天宫有好一段路，仙子不认识我也正常。”说罢，他又朝她俩眨一下眼，
“你们虽不认识我，不过我却识得你俩。”
“……！”
姬玟看了一眼杜若，与她面面相觑。
讼闲这个名字，姬玟倒还有些印象。是那个常来找钟鄍下棋，晋了五次都没成上神的仙君。
晋仙大赛时，每五百年才有仙君晋神这一比赛。据说讼闲回回来，回回输。想起这些，她不禁心生佩服。这种永不服输的精神实在难得，实在可贵啊。
杜若明显不信他的话，叉着腰挑眉问：“那你倒是说说，我俩是谁？”
“仙子还不信我？你不就是帮太上老君司药的杜若嘛，你身旁那位是新来的月老，这些我可都知道。”
说这话时他还颇有得意之感。
如此一来，倒引得杜若好奇心更盛了。当她正想去问他是如何知道的，立马就被姬玟强拽着衣袖拉到怀里，“嘘，太虚仙君要切入主题了，认真听。”
……
“幻境之中是一片密林，狼妖族在此密林中世代生存……其中狼妖王为母狼妖，名为焚心，可化作人形，生性凶狠残暴。而众仙中能取得狼妖王灵丹的那位仙子，才可晋为仙君。”
太虚话音一落，便有要晋仙的仙子问：“狼妖凶狠，我等岂不受性命威胁？”
“尔等放心，老朽说过，幻境‘以虚而生，以实而存’。老朽会给你们每位一颗水灵珠，狼妖族嗜吸仙力，当你们性命有危时，只需用内力捏碎水灵珠，此时便可脱出幻境了。但也意味着晋仙失败。”
“玟玟，看来这回晋仙可比上次难多了，”杜若小声又说，“姬珏还说这次夺主非她莫属呢，我看就未必。”
正当众仙指着云海翻涌的仙门议论纷纷之际，太虚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摸着胡子说：“时辰已到，尔等可以进去了。”
幻境之中与外界阴晴迥异。
还在外头时，阳光明媚，云彩悠悠。而一踏入幻境的仙门中，便是阴森森的一片森林，林木高大，枝叶却不茂盛，像是伸出了无数双干瘦的手。
“这里太黑了，我们点个火吧。”
队伍中不知道是谁提议了一下，大家纷纷从树底下找断落的枝干，略施小法，此时大家手中都有了照明的东西。
密林阴幽幽的，乌云密布，像是即将要下雨了，可始终却没有一滴雨落下。林中地上有不少枯枝落叶，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众仙在密林中走了一段路，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看见了前方不远处有几间竹屋，用一节节栅栏围起。
便有仙子提议说：“既然天色快暗了，我们不妨先进去休息一晚，明儿一早再去找狼妖王。”
竹院中有一口井，两三张木桌，桌上几只水杯里盛的茶水还有些温。
姬玟跟着他们一同走进竹屋。
经过木桌时，她伸手碰了一下桌上的杯子，边走边问杜若：“太虚仙君不是说幻境中有狼妖族世代生存吗，此处怎会有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