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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前。
洛奥斯特第一军团旗舰。
凌晨已过,大部分军雌已进入睡眠,宽敞光滑的舱内十分安静,只有机械运作的细微嗡嗡声规律作响,形成均匀稳定的背景音。
星光流淌而进,和舱壁上感应灯微弱光亮混在一起,静静笼罩在瞭望窗前的虫影上。
那是一只雄虫。他半倚在观景玻璃上,丝绸一样的金发柔软顺滑,在纤细瘦小肩臂上垂落。那双望向舰外的皓蓝色眼瞳被半垂而下的眼睫遮挡,只留下漠然无情、抿直的丰润双唇。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到膝的睡袍,整个小腿和脚掌都裸露在外,在这冷寂昏暗的星际战舰偌大的空旷空间内,羸弱苍白得让虫恨不得一把拥入怀中。
肯在不远处看着,克制着这种冲动,保持着不被对方发现的安静。
他是尤里为夏恩亲自指定的侍卫官,虽然下达这道命令的虫已经陨落,但航行没有结束,新任指挥官也未更新命令前,这个职务就是有效的——他依旧贴身保护这只雄虫,负责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听从他的各种要求。
然而小少爷突然听话乖顺了起来,让习惯应对他任性妄为的肯无所适从。
他早起早睡、按顿吃饭、定时训练——那些昼夜不分的索取无度,以及匪夷所思让虫难堪的调戏折腾,仿佛是他的幻觉一般,自那日以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肯深陷内疚自责的漩涡,彻夜彻夜失眠,他心底本残存着一点点希望,希望尤里的弟弟一如既往笑得灿烂而恶劣——
不管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再也不会犹豫推拒,他会全部答应,一丝不苟地执行,只求那感受到得痛苦,能减少那么一两分。
但夏恩没有。在全舰队以为他要么年少无知没心没肺,要么失了主心骨痛哭流涕时,少年却是平静的——起码白天对着其他虫是。
他没有对劳埃德上将那天的命令和之后的大小军令提出过一句异议,安静顺服地接受他的所有安排,他会安慰躲在角落伤神的军雌,甚至会在肯半夜难受在走廊里闲逛时,给他拿来外套,主动谈起那只虫。
“肯,我想……大哥应该已经化成了这宇宙中的星辰在看着我们。看着我们一个个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看着我们回到布鲁斯凯将他下葬,看着他的遗照被挂起来众虫哀悼……”
“哪天他心中无所牵挂了,他就会去休息……他的灵魂会回归宇宙意识,彻底在这个时空维度里消无。”
“你不用为他太难过。他其实一直活得很累,战战兢兢不敢有一天放松,那么多东西压在他的身上……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了……这是完全的终结……其实某方面来讲,也挺好的。”
黑发青年对这番话很是吃惊。
不管虫族迄今为止进化了多少,变得有多么强大,他们对于死亡,依旧和其他物种一样,存在着天然的畏惧和抗拒。可眼前这个尚未成年、蜜糖罐里长大的小雄虫,竟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至亲之虫的逝去。
“你那是什么眼神?”
少年发出一声轻笑,转而望向窗外,隔了一会,才带点嘲讽地低道:“这种事情……我经历得太多太多……多到我已经厌倦了。”
肯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若论悲痛,战舰上所有虫,都不会比夏恩更难受更痛苦。
他们失去的是一军统率,是长官上司,是暗恋对象,是并肩战友,但夏恩,他失去的是他的哥哥们,是父亲早逝后,一直将他护于臂膀之下,为他遮风挡雨的兄长们。是他仅存于这世间的最后亲虫。
自此之后,夏恩是洛奥斯特家族主支现存的唯一血脉。然而不管即将加诸于他的称号有多么繁琐、荣誉有多么耀眼、地位有多么尊崇,都改变不了他成了彻彻底底孤虫这一事实。
肯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少年:“下官发誓,不管您去哪里,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我会一直跟在您身边……”
“我这可没什么正经差事给你。”
夏恩哈哈笑出声来,他挣开雌虫的手,回过身,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眼中却是一片清冷:“肯,有些话不能乱说哦。今天我就当没听见了。”
“早点休息吧。晚安。”
少年背影很快消失在甬道之内。肯眨眨眼,眼前画面晃动了一下,记忆里的虫影和眼前的渐渐重合。
时间已经很久了……再不睡,就到军雌们规定好的起床时间了。想到这里,肯整理了下衣饰,准备出去劝小雄虫回房间休息。
“小少爷,您要是真的睡不着,不如去训练室里做做练习?”
但另一只虫已抢先一步。
低沉有力的磁性雌声,巍然屹立的健壮身躯,严整高标的军容军仪,正是目前这搜战舰上军衔最高的代理指挥官——劳埃德上将。
肯被吓了一跳,以他的感知力,他竟一点都没觉察,只能说就算同样是洛奥斯特军团里的军雌,不同等级的实力差也是巨大的。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发了一晚上呆的夏恩。不过他倒是很淡定,缓缓地扭头抬眸,一副懒散无聊,并不欢迎来者提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