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陵心中骤然一沉,凝眉道,“阿暥,你在北狄大营时,赫连因是否对你有过不端之举?”
“什么?”萧暥愣住了,赫连因?
当时萧暥要潜入北狄大营,魏西陵本反对如此冒险。但以萧暥的敏锐和彪悍,加上魏瑄又在他身边,萧暥保证他吃不了亏。
但是刚才看来,萧暥对赫连因挟有如此之深的私怨,让魏西陵不得不回想起那阵子,萧暥扎着满头的细辫,住在北狄大营里。赫连因又对他有不轨的意图。
萧暥也已经缓缓反应过来,他这是指吃豆腐的意思吧?
赫连因吃他豆腐?他们说的是同一个赫连因吗?
萧暥惊地下巴都快掉了,坚决道:“没有!怎么可能?”
魏西陵脸色稍缓,“见你刚才忌恨于恨他,是我想多了。”
“我是忌恨他,我恨他全家,”萧暥闷闷道,“他动我的白菜了。”
魏西陵微诧了下,没明白,什么?
萧暥顺势抱住他的腰,恶狠狠道,“凡是偷我大米,挖我红薯,拱我白菜的,我都绝不放过。”
他最护食了。
魏西陵凝眉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又饿了,遂替他拽好了被褥,转身出了门。
片刻后,萧暥闻到了清苦的药香。
等等,这是晚饭?大年初二晚上?
萧暥抱着一碗清苦的药粥,欲哭无泪。
魏西陵道:“你的身体还虚弱,我照着谢先生的方子,煮了药膳。”
什么?魏西陵?下厨?
萧暥蓦然怔住了,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战神给他下厨?
虽然只是煮一碗粥,那人用握剑的手为他调制羹汤。
六种药材熬制,药粥味苦,他却闻出淡淡的清香,不稀不稠,入口温热,里面还添了几片青嫩的菜叶,青白相映,倒是色泽悦目。
所以,还真让他啃白菜啊……魏西陵怎么就这么实诚。
他忍着味苦,舔了舔唇边,抬头看向魏西陵,才发现魏西陵自己也盛了一碗药粥。
萧暥微微一愕,恍然明白了。
这一生的滋味,无论有多清苦,那人都会陪他一起尝尽。
萧暥喉咙里哽了哽,埋头喝完了一碗甘甜又清苦的药粥。
晚饭后,他们调整了上一次的方案,准备一年,北伐北宫达,随即公布皇帝的作为,易新君稳定中原,随即准备远征。这期间内,让曹璋随时注意西北动态。
现在有一点毋庸置疑,无论于公于私,赫连因都是他们共同深为忌恨的敌人。
魏西陵道:“派往西北监视赫连因的斥候我会在军中遴选,这几天你身体有恙,不要再多想了,早些休息。”
萧暥偎在魏西陵怀里,倦意早就如潮水涌上,纤长的睫毛在清致的脸颊上垂下阴翳,“唔,西陵,不能让赫连因与苍冥族联合。”
魏西陵道:“你放心。”
遂起身熄了灯。
长夜漫漫,窗外远远的有烟花声传来。
***
朔风呼嚎,大雪满弓,千里冰封的戈壁雪原上,隐隐出现了人声马嘶,一支队伍正在顶风冒雪地前行。
男人持着弓\箭和弯刀走在最前面开辟道路,以防备严冬里饥肠辘辘出来觅食的野兽,马驮着毡毯和帐篷跟在后面,将妇孺围在中间。
他们在荒无人烟的戈壁雪岭中跋涉了近两个月,这是一场浩荡的远徙,一场命运未知的赌博。
“大单于!快看!”风雪中赫连因勒住马缰,脸被冻得通红,鹰隼般的眼睛精光灼灼。
只见漆黑的夜幕下,远处的雪原上,莽莽苍苍的天地间,隐隐出现了一片火光。
众人顿时沸腾了,他们垂胸搭背地欢呼嚎叫。
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人烟了。
这两个月间,游走在他们周围的是成群结队的饿狼,是空中盘旋哀嚎的秃鹫,有时甚至会有神出鬼没的雪豹。体力不支,饿死冻毙,被野兽袭击,无休止的跋涉,随时可能永远留在戈壁雪原上,成为成群秃鹫的食物……
这黑夜中隐隐的火光虽然还很远,但预示着他们终于穿越过了茫茫戈壁沙漠,到达了漠北浩瀚的森林和草场。
连向来和这些粗野的汉子们显得格格不入的北小王栾祺也忍不住激动道:“大单于,我们到漠北了!”
历尽艰辛,穿越了戈壁沙漠,活着到达了漠北!
阿迦罗琥珀色的眸子里目光深沉,大手用力拍了拍栾祺的肩膀,随即断然下令,“大队停止前行,熄灭火把,撤到山梁后。”
众人愕然。离漠北草原只剩下一步之遥,不明白大单于为什么忽然下令停军。
阿迦罗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流露出忌惮之色。
山背有一片平地,旁边是冰封的河流。这里已经看不到山下的那片篝火了。
阿迦罗让部众退到此处扎寨,方才允许重新燃起火把取暖。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他坐在火堆边,神色凝重。
余先生躬身上前道:“大单于英明,山下的部落不知是何规模,有多少控弦之士,我们如今饥寒叫破,人困马乏,若贸然暴露自身,危险异常。”
草原上弱肉强食,如今漠南王庭已经成焦土,消息恐怕早就传到漠北。几十年了,他们和漠北部落都没有往来,这些漠北的部落对王庭也没有多少尊敬。
如今,他们这些人刚刚翻越戈壁,饥寒交迫疲惫不堪,战力全无,说不定成了送上门去,让人宰杀的牛羊。
有时候人心比饥饿、寒冷、野兽更为可怖。
阿迦罗道:“看那片火光,应该是寒冬出猎的游骑,营寨离开此处不远,天明先派探马前往查看。”
次日清早,雪后初晴,阳光洒落在茫茫雪原上。
林间有七八个毡帐,毡帐上画着射日的图案,这是漠北日逐部的图腾。
漠北八部自从百年前就已经和漠南王庭关系疏离。在漠北各部落看来,漠南王庭受中原的影响太大,他们背靠着中原的膏腴之地,吃惯了中原精细的粟米,穿着中原华美的锦缎,甚至接受中原人的和亲,这日子过得太舒坦,渐渐的就失去了狼性和野性,成了一群放牧的家畜。
如今只有漠北八部还保留着北狄人食生肉,饮血寝皮的彪悍勇猛本性。
为了防范野兽的夜袭,营地周围搭了简易的木篱。此时辕门开了,一队人马呼喝着从营中涌出,马蹄踏破了寂静的雪原,向雪后莽莽苍苍的丛林奔去,溅起一片泥尘飞扬。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皮甲的年轻女子,她肤色略暗,脸上画满狰狞的兽纹,她的头发编成无数股细辫在头顶扎起,显得极为悍利。她背着长弓,箭囊里箭矢森森,腰间还挎着锋利的猎刀,霎是英姿飞扬。
她是日逐部首领的女儿朝戈。
她在林间纵马飞奔,一边对左右的骑从道:“乌夷说,冬天是猎不到狼的,我偏不信!我今天就要猎一头草原狼,扒整张狼皮,给阿大做毡毯。”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看到远处寂静的松林中,厚实的积雪正簌簌地往下掉落。
她心中一喜,这是有野兽藏匿其后的迹象!
朝戈一夹马腹,战马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向林中深处驰去。
后面的骑从赶紧驱马跟上。但是他们的马不能和朝戈的骕骝相比。很快就在雪地里被她甩下了一大截距离。
就在那片落雪的雪松林后,阿迦罗一把揪住赫连因,勃然怒道:“赫连因,你做什么!”
他此番留下栾祺守营,亲自率领赫连因等十几个人入林间探看虚实,刚才赫连因擅自弄塌积雪,制造动静,故意曝露了他们。
赫连因眼中精光熠熠,快速道:“大单于,机不可失,带队的是个女娃,容易对付,我看她额上有金铛饰首,身份还不低。我装作野兽把她引过来,大单于趁机将她拿下作为人质,她身后的猎队就不得不就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