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羽负伤,雍、襄、凉三州的兵事要有人管。他武威将军的名号只能统领自己麾下的锐士,而他此次的功勋,加封也是实至名归。
“有大哥在,我且代理大司马的事务。”萧暥道。
一直以来,秦羽这大哥厚重少文,以往只要有他在京城,萧暥心里就多少有个底。而现在,他大权独揽的同时,这天下的重担也压在了肩头。
而且此番秦羽负伤,让他想起了曾经问过谢映之的一个问题。历史到底能改变么?
当年他在猎场上救了阿迦罗,如今阿迦罗还是间接死于他的手上。书中,秦羽是他害死的,此番他什么都没做,秦羽依旧是出事了。
什么人害得秦羽?
历史上是不是也是这些人害死秦羽让原主背了锅?
想到这里,萧暥问:“这几天清察司查出什么来了吗?”
谢映之容色淡淡:“我也想问主公一件事。正好今天主公面圣归来。”
萧暥察觉到他平静话音中有一丝不同寻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何事?”
夕光下,谢映之清冷的双眸犹如冰魄,“倘若陛下失德,主公会行废立之事吗?”
萧暥骤然一愕。
***
朱璧居里,天色渐晚。
这次诸侯瓜分凉州一计失算,容绪颇为沮丧,深感萧暥如今不仅善于用兵,这手腕也越来越娴熟了。越来越不好把握了。
心怀杂念,一卷博物志无心看下去,他闭目捻眉间,轻裾随风带来一丝袭人的暗香。
容绪抬眸就见一只纤纤素手,正挽袖在往鎏金香炉里添香。
容绪最为怜香惜玉:“这是侍女做的事,姑娘的手是抚琴的。”
“抚琴也可添香。”女子嫣然一笑,“前番进的云香陛下可还喜欢?”
这个女子叫做阿紫,此番京城动乱,家人都遭了灾,无处可去,容绪见她姿容甚美,又通才艺,便收入府中。
容绪道:“你调的香连我朱璧居的香师也不及。陛下也夸赞过。”
此番他瓜分凉州之计失算,结果空让桓帝白白吃了好几天的药,进献了这香将功折罪后,桓帝居然没有招他进宫大发雷霆。
阿紫微笑:“能得陛下赏识,是阿紫的福分,阿紫会再研磨香道,为先生和陛下制香。”
容绪道:“姑娘颇有才气,我更不能亏待了你,姑娘日常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
阿紫闻言欣然有喜色,眉眼宛转轻道:“坊间传闻容绪先生有一间香阁金屋,纳尽闺中珍丽绮秀,可否让阿紫开开眼界?”
容绪猝不及防,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这姑娘有点特别。
他看了看天色,道,“今天时辰已晚,掌灯看不分明,不如改日。”
***
稀薄的暮色下,谢映之清若琉璃的眼睛一沉如渊。
萧暥心中一震,废立皇帝。
历史上不乏有权臣废黜皇帝。
做的好,如伊尹霍光,是中兴的贤臣,做的不好,那就成了董卓窦宪王莽之辈,不仅是搞得家国大乱,自己的下场也很凄惨。
而且,伊尹和霍光废帝,都是在皇帝有荒诞不检的行径后,才行废黜。那么说桓帝……
萧暥道:“莫非兄长是陛下所害?”
谢映之道,“我已查清。”
接着他将秋狩猎场之事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
桓帝被北宫氏怂恿,使用钱熹之计暗害秦羽,拉王家下水,王戎恐惧萧暥回京报复,才孤注一掷怂恿京中老世族一不做二不休,企图兵变夺城。只是一来没想到萧暥回军如此迅速,二来,世家大族的私兵不仅战力不行,关键时刻,还被容绪摆了一道。
谢映之道:“主公曾说过,加害大司马者,绝不放过。我想问主公,如果是陛下所为,主公如何处置?”
当年义父魏淙出事,就是桓帝在背后作祟,而这次桓帝又害他的大哥秦羽。
新仇旧恨叠加起来,萧暥目光中掠过一抹寒芒,被谢映之敏锐地捕捉到了。
“若主公要废黜陛下,我玄门便将这些年陛下的所为公之于天下。包括当年加害魏淙将军,连同郑图发动京城兵变,为嫁祸主公而毒杀皇后,以及如今勾结北宫达,于秋狩之机加害大司马。”
萧暥明白了,这就是谢映之的立场。
伊尹霍光废帝,是在太甲和昌邑王有荒诞不端之举后,为世人奉为贤臣。所以,他若要废黜桓帝,必须掌握桓帝的所有不端之举。
谢映之道,“当今陛下,为君,迫害忠良,损国柱石,为夫,毒杀\妻儿,嫁祸于人。且不止这些。”
谢映之站起身展开一部卷册,“这里是陛下这些年所为,卖官鬻爵,强征圈地,参与博注,狎猥佻佞……”
萧暥诧愕,谢映之竟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这些材料加起来,比太甲和昌邑王严重多了。
一旦抛出去,哪一个不是重磅炸\弹。必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如若主公要行废立,玄门必为主公正天下之名。”谢映之静静道。
萧暥忽然明白了,谢映之所以此前一直不公开站出来支持自己,就在等最关键的时刻。
如果他要行废立,那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但是,如果废了皇帝,那么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