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城墙上四十多座敌楼同时万箭齐发,唯独这座敌楼无声无息。
褚庆子想到这里,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不成这就是控制机关城的主控中枢?”
难道魏西陵是那个意思?攻城只是试探,让他们自己曝露出来?
他这一念还未反应过来,就在这时,方塔的尖顶上有一点亮光隐约地闪烁起来。
紧接着凝成一小簇火花,顺着空中悬荡的绳索迅速滑动,那绳索极细,远看犹如一根蜘蛛丝悬吊这一簇焰火。
这是什么东西?
褚庆子心中暗惊,机关城的图纸上没有啊?
魏西陵目光一凛,剑眉隐隐蹙起。
此时伏虎已经率先攀过护城河,一步跃下梯子,大吼一声,“跟我冲,宰了禄铮老贼,给兄弟们报仇!”
几乎同时,那一点焰火就像一只轻巧的蝴蝶般,从他面前倏然飘过,一头窜入护城河中。
他还没明白这怎么回事,忽然。前眼前一堵火墙蹭地窜起,热浪滚滚而来,他整个人都似乎被热浪掀了出去,身上的水分都似乎瞬间被蒸干。
护城河居然被点燃了,化作了一条燃烧的火龙!
伏虎眼冒金星,脑子里一团空白,他挣扎地爬前几步,只见刚才掉被狼牙箭掀落在水中的士兵已经融入了一片熊熊火海中。而那些还在梯子上来不及上岸的士兵,直接随着垮塌的梯子一起落入燃烧的河中。
对岸,火光映着魏西陵寒冰般的脸色。
褚庆子声音都在颤抖,“将军,这……这……这护城河里的水难道都是易烧的松油?图纸可没有啊!”
魏西陵面沉似水,双眼凛若寒星,执着马鞭的手微微握紧。
火势蔓延到岸上,浓烟滚滚,士兵们遭此剧变,慌乱地后撤,相互推搡,奔走避让。
黄龙城上,禄铮得意地一笑,“时候到了。”
韩平见机上前道,“主公,敌军阵脚已乱,现在带兵杀出,必能大获全胜,一举擒获贼首!”
此刻,黑柱子率军在浓烟和热浪中,艰难地前行接应伏虎的败兵。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嘎吱声,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烈日下尘土扬起,杀声震天,一支军队如决堤的洪水冲杀出来。
城下的军队刚刚被火烧得焦头烂额,面临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乱成了一窝蜂,心惊胆战,奔走逃命。
伏虎大叫,“稳住,给我稳住!”
城楼上,禄铮得意地一招手,旁边的军校赶紧上前给他上前给他打扇纳凉。
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韩平率三千骑兵,后面紧紧着蜂拥而出的武卒,天气炎热无比,就算这些武卒没有穿重甲,但是一看他们的体格就不是普通士兵能比的。
浓烟和火光中,这些人如同虎狼般杀来,势不可挡。
伏虎等人顿时方寸大乱,丢盔弃甲,连攻城车都倾覆路边。黑柱子拼死将负隅顽抗的伏虎一把从倾倒的车下拖出狂奔。
韩平率军就像赶鸭子一样驱赶着这群败兵,他一马当先,满脑子是一举拿下中军,擒得主帅,赢得全功!
中军只有几百个士兵,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城前热浪扑面。
褚庆子脸色煞白,“将军,再不下令撤军,军队就要溃败了!”
魏西陵凝目看向前方,静静道,“准备迎敌。”
褚庆子愕然,军心都溃散了,还怎么迎敌?靠这五百人迎敌?
此人刚愎自用都到了盲目的地步?
他硬着头皮刚想再劝,忽然正前方烟尘腾起。
只见烟尘下,韩平杀气腾腾率大军扑来,势如破竹直取中军。
“夺下中军!擒获贼首!”他大叫。
魏西陵目光微微一敛,来了。
他身边的亲兵立即向左右两翼伸展,如同涟漪般荡开漂亮的弧线,随后快速聚拢,如利剑般迂回穿梭刺入敌军的后方。
韩平一开始收拾伏虎的败兵打得过于顺利,完全丧失了警觉,倾巢而出。
当他忽然发现这支军队和刚才的匪军完全不同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士兵不但武器精良,纪律严整,迅速集结起有效的防御,他左右冲刺竟然丝毫前进不得半分,不但如此,在他的大后方出现了敌军!
那支军队如同一根锋利的琴弦,左右穿差,前后切割,将他的几千人马分割地支离破碎。
那简直就是一场精确的围歼,是几百人对几千人的围歼!
包抄,切割,消灭,无比娴熟,无比流畅。
韩平懵了。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同一只军队?
还是说刚才的数千匪军不过是诱饵,只有这几百人的精锐才是真正的主力?
那么刚才城下的惨败,全都是引诱他们大军出城的诱饵。诱敌出击,再一举歼灭?
正当他脑子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忽然一支羽箭横飞来,他猝不及防,栽倒马下。
他满面尘土,还没弄明白是怎么败的。
就在他趴伏在地,艰难地抬起头时。只见烈日当空,黄沙漫天,中军的帅旗下,只见一人面若冰霜,正午的阳光照着他的银甲,折射出炫目的寒芒。
“拿下。”魏西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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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烈日炎炎,禄铮正在一边纳凉,刚刚喝了一碗降暑的酸梅汤。
“报——韩将军被俘,全军覆没。”
禄铮猛地从椅子里跳起来,满脸骇异。一把抓住那传令兵,“什么?再说一遍!”
“韩将军被俘,全军覆没。”那哨兵战战兢兢道。
禄铮面色擦黑,一把扔开那哨兵,冲到城墙前,只见满地狼藉,横七竖八的战死兵士。护城河上的白烟还没有散去,怎么就像变戏法似得忽然败了?
再一算,三千骑兵,五千步兵,总共八千人马,就这样没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一脚踹翻了几案,桌上的茶壶茶盏顿时砸落碎了一地。
“蠢货!韩平这个蠢货!连一只溃散的匪军都打不过!”
旁边一个沉闷的声音道,“这可能不是韩将军之过,我刚才仔细观战了,对方军中有很厉害的人。”
即使天气炎热,那黑甲人还是穿着厚重的铠甲。头盔后露出两道狭长的眼洞,显得阴险狠辣。
接着他喃喃自语,“中原竟然有这样的人物。”
“现在怎么办?”禄铮双手叉腰,沮丧地环顾手下的武将谋士们,“怎么办?”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满座衣冠,竟然没有一人有主意!
“滚!都给我滚!”禄铮愤愤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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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铮走进这萧条的小院的时候,就见台阶前种着的葱绿油油长成了一片。
推门进去,屋子里很昏暗,竹帘都挑落了,纱帐上浮动着水波般的树影,某人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帐幔垂下一半,正好掩过那苍白的容颜。
萧暥身上搭着夏天的薄毯,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是在昏迷中,还是衰弱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只骨节突兀的手拽着薄毯,秀眉微蹙,紧抿着一线水色的唇。
禄铮一进屋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忽然像是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虽然长相寻常,却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这大概是所谓的骨秀吧。
案头放着一碗稀薄的凉粥,粥里漂着几点少得可怜的葱花,就算是菜了。
……这是韩平配给的粟米饭?
禄铮用勺子在清汤中搅了一圈,也没能捞上半粒米来。
似乎是听到了碗勺的声音,萧暥微微睁开眼睛,睫毛轻微一霎,漾起眸中一线水色烟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眼睑漂亮的线条显露无疑。
看得禄铮心中陡然一窒。
这人明明没有俊美出众的五官,却只一个虚弱无力的眼神,都透着引人入胜的遐思。
萧暥一双隽逸的眼睛宛转凄凉,正装得投入,丝毫没有点自觉。
他一只手搭在吃撑了的肚子上,哀怨地看着禄铮,表示,这边已经快要饿死了……
禄铮颇不自在地挪开眼,道,“夫人做了点百花糕,我给先生送来一份。”
眼前这个人,主意还是挺多的。
听到有吃的,某人艰难地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禄铮赶紧抬手搀扶。
只觉得那人身躯清瘦,柔若无骨。没想到只是几天不见,已经病弱地无力起身了。
其实萧暥自己心里清楚,中午这羊排吃得有点撑不想动,早知道留着肚子吃百花糕了。
禄铮见他一只修长的手拈着百花糕,心事重重地小口地咬着。就猜他心有顾虑,赶紧道,“先生莫要怪我,我这些日子忙于事务,没有来探望先生,没想到韩平竟然如此克扣先生,实在是可恶。”
言外之意这事儿他完全不知情,都是韩平背着他所为。
但是即便如此,这几天对沈先生克扣至此,如今又来向他求计,让禄铮有点难以启齿。
再者,沈先生心思玲珑剔透,难道会不知道韩平所为,多少有你禄铮在背后纵许?
禄铮正寻思着怎么开口。
就听萧暥轻声道,“主公此来,是否遇到了难解之事?”
禄铮被他说中心事,脸色顿时一尬,只有将今天城下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脸上阴云密布,“如今敌军围城,韩平大败折损了数千人马,如今城中兵力只剩四万,粮草又不济,如之奈何!”
萧暥凝眉略做思忖,淡声道,“我看今日之败,正是主公的机会。”
禄铮一愣,此人果然总能出人意料。
他精神一振,赶紧追问道,“什么机会?”
萧暥掩唇轻咳道:“敌军刚胜,此时必然疏于防范,而且我们新败,他们料定我们会坚闭城门而不出,如果这时,主公出奇兵劫营……”
禄铮目光顿时一亮,似乎有点道理。
可是鉴于前几次沈先生给他献计的结果,他又踟蹰道,“我军新败,兵力不足,该如何劫营?”
萧暥道,“夏日炎炎,他们必然扎营于丛林之中,若是放一把火。”
禄铮思忖了下,连连点头,“先生此计甚妙。”
他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但是现在韩平被擒,我手下一时没有大将。”
萧暥笃定道,“我给主公推荐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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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西陵刚刚清点完今日之俘获,回到营帐里,苏苏已经趴在他案头了。
魏西陵解下它身上的竹筒,展开信。
就见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段话。大意是,今晚我要来劫营,不出意外还会放把火。你就配合一下,记得要输的惨一点,丢盔弃甲那种。
旁边的亲卫看到了,嘀咕道,“主公从无败绩,何人如此大胆。”
不仅是要魏西陵打败仗,还很欠揍地详细描写了该如何丢盔弃甲,夺路败逃,就怕魏西陵这个新手装不像。
魏西陵冷冷评价:“看来他倒很有打败仗的经验。”
话虽如此,这只狐狸洋洋得意地耍嘴皮子,应该是吃饱了。
再往下看,岂料信的末尾,某人还很顺便地带了一句,那个韩平克扣我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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