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殿出来后,沈长乐就看见了还在殿外等候的谢青棠,两人对视一眼,均没说话,一起踏出了承乾宫,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道往前走着。
红墙绿瓦,外面人看的是万人不可及的权势和泼天的富贵,只有里面人才知,这个金窝窝其实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儿。
良久,到了一处分岔路口,沈长乐驻足,回望着谢青棠:“我跟父皇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此时,一阵风吹来,道旁的桃花树被吹得簌簌作响,留在枝头最高处的几朵桃花终于不堪吹折,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正好有一瓣落在了沈长乐的发丝上。
谢青棠微微一笑,轻轻为她拈去,温声道:“我很高兴你对我如此坦诚。”
沈长乐垂眸,看着谢青棠指尖的花,若有所思道:“终将离去的,再不愿离去,还是禁不起外力的一点摧折,纵使它曾经开得最盛,站在了最高处。”
谢青棠有一瞬间的愣怔,很快将话头接了过去:“不管开在何处,都是如此,只是我们要看的是,我们带给整棵树的是什么。”
沈长乐点头:“是,你说得对。既如此,你以后也要对我多一些坦诚。”
谢青棠郑重道:“自然。”
“去做你需要做的事吧。”沈长乐伸手替谢青棠理了理衣领,“此番千变万化,必然有他的手笔,须得早早逮到藏在世家背后的人。”
“嗯。”
话罢,谢青棠便离开了,毕竟定北王府的案子和谋害皇嗣皇妃的案子还未最后定罪,这两日便会尘埃落定,以期三日后为谢青棠和沈长乐举行的大典能顺利进行。
看着谢青棠逐渐消失的背影,沈长乐心中不免怅惘,半晌,才吐了口气,可一回头,却见左野与一长得俏丽可爱的女子从旁边的宫道走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淡粉衣衫,头上戴着同色珠花,圆圆的眼珠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失落。
此人是左野的妹妹左致。
遥遥看着向她走来的女子,沈长乐有些恍惚,她……跟前世还真是别无二致。
那时候,左致已经回了东都,她大她一两岁,又总是爱往她跟前凑,彼时她还不懂,只觉这女子投她脾性得很,两人也爱凑在一起玩闹,后来才知……
“见过殿下。”
沈长乐回过神来,同两人回了个礼。
“左世子和左……三姑娘,进宫来看望陛下吗?”
“是,看样子,殿下也才从承乾宫出来?”左野接话道。
沈长乐点了点头,感觉到了左野身旁传来一道打量的视线,她回眸去瞧,就见左致正定定瞧着她的肚子。
“殿下见笑,家妹冒犯了。”
左野一句话叫左致回过神来,一张脸霎时变得通红,慌张抬眼去瞧沈长乐的面色,见她面上并无恼怒,只有包容笑意,是更觉羞愧。
“望殿下恕罪,左致并无他意。”
见左致又要行礼,沈长乐连忙伸手去扶。
“左三姑娘不必如此,我不会多想的,何况……”沈长乐释然一笑,“许多人怕是会觉得我不知羞耻,若我介怀,这辈子怕也是不用见人了。”
左野诧异,他没想到沈长乐会为了安抚左致的慌乱坦诚至此,都不知该说她温良还是说她脸皮厚了。
“殿下……”
左致平素里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贵女,不然也不会在父母为自个挑选夫婿时死咬着劲儿不松口,就是不愿嫁,这一拖到了十七岁还没许人家,只是她没想到眼前这位公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下的坦然,叫左致佩服。”
左野听闻此言,当即皱了眉头。
沈长乐见状,自嘲道:“可没什么好佩服的,左三姑娘如此说,真真是折煞我了,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离我远远儿地,毕竟……”
她的手抚上肚子:“于他们而言,我这可不是一名女子该为的。”
话罢,她也不想多留,同人点了个头,就欲转身离去,没成想被左野唤住了。
“殿下。”
沈长乐回身,望着穿着一身墨色衣衫的左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皇后娘娘乃天下女子表率,殿下合该为娘娘多着想一些才是。不管是做什么事,莫要成了别人手中给的刀,还不知道。”
沈长乐垂下眼皮,沉吟半晌,再掀起眼皮,面上已然了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