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颤抖着手将书信递给了江世林。
“这是安饶寄回来的第一封信。”
赵海一双黄褐色的眼珠内隐隐有什么闪动,江世林看见了,但什么也没问,伸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信,展开,信中无他,只一句。
——肃正十一年辞旧迎新之际,梓州大疫,百姓陈尸街头,烹子而食、以身伺子者,不可计数。
江世林看完这封信后久久不语,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将那薄薄的一张信纸重新叠好。
“师弟,这封信可以给我留存吗?”
“自然。”
江世林将信收好后,才抬头问道:“你怎么看?”
赵海清了清嗓子:“之前户部拨的银子肯定是不够的,药材和粮食也得再准备着,我这边再跟户部提提。”
“不是提提。”江世林点着桌子道。
赵海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被江世林这一点,才给点清醒了,立时应道:“是,不是提提,是一定得给备着,还得再送几名大夫过去。”
江世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事一过,还得派个好点的地方官过去,带着梓州百姓休养生息,不然日子还是难……”
“是啊……”
赵海似叹非叹地答道。
江世林起身,将书房的窗户推开,一阵冷风袭来,吹得人警醒。
“师弟啊,你说,我们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是为何?这么多年了,我们求的又是什么?”
赵海看着江世林佝偻的背影,静默无言。
良久,江世林自个将话头接了下去。
“读书人读书,无非为了‘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抱负!先帝在时,我就在求政治清明,先帝虽庸碌,时常举棋不定,司礼监也时有干涉朝政,但好歹不过分,为人也算勤勉,大事上总也是多询问朝臣意见,可现今的皇帝……”
赵海起身,疾行至窗边,手搭在江世林的肩头。
“师兄,慎言!”
江世林看着外面零落成泥的梅花花瓣,摇了摇头:“罢了,不说也罢!师弟,说说你吧,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赵海转头,顺着江世林的目光,也看见了外面的凄清景象。
“我还能如何?‘在其位,谋其职’,既然坐了首辅这个位置,我就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拨乱反正,为澧朝寻一个出路。”
江世林无话可说,赵海身为首辅,效忠皇上,无可厚非,只是澧朝已经走到末路,他们大半生的心血终究付诸东流。
没有听到江世林的答话,赵海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又转过身,故作轻松地问道:“师兄呢?师兄如何打算?如今师兄身子骨已大好,不若我去同陛下回禀,让师兄也能早日回朝中办事,我们师兄弟携手,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江世林听得这话,严肃沉痛的情绪一转,摆着手摇了摇头。
“你还要去向户部讨银子,到时候还得皇上点头呢,算了吧,没得在这当口为了这档子事触怒圣上。只是此番百姓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军械案又要搁置了。”
江世林说出这一番话,赵海直觉不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顺着他的话将话头又放到了谢青棠的身上。
“安饶是师兄的弟子,行事最是知晓分寸,轻重缓急,想必他是懂得的。”
“没人再比他更懂这些大道理了,不然他的来信不会只字不提其他。这孩子这段日子过得太苦了,被人所弃,我这个做师父的,这一遭,总也不能弃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