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说过不再插手家族事宜。父亲找二弟商量罢。”
还有个二儿子!称呼不是王室而是家族。危!!
使者汗毛炸立,险些站不住身子。
齐王看着这个自己期望最高的长子,眼含警告:“说你二弟作甚。你是嫡长子,日后这个国家都是你的。别再耍小性子。”
“你若再和上次一样,坏了我的大计,想必你母亲很愿意留在宫里。”
左辞眼中全是厌恶,碍于母亲安危,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
要是少年没救他就好了。能有如此神迹必是用了神药,神药难得,合该有更好的去处,何必浪费在他这废人身上。如此,他也不必为了母亲回到家族,被迫看着那些自诩书香权贵的族人为了一己私欲、迫不及待的撕开面具的丑陋嘴脸。
左辞兴致缺缺,一目十行。
“大争之世,战争四起,不得不防。回去告诉你们元帅,想要谈和,容易。但签订条约之时,你们军队的文官必须在场,以免元帅出尔反尔。”
若无意外,签订条约是楚王的人负责。
只是,恐怕他今后都离不开齐都。他还是想现在离别之前,再见见那位今生单方面的知己。
问问他,把神药用在他这个敌人身上,可曾后悔?
自从回到家族,左辞过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楚使的到来像是给了他一丝希望,时间长河的流速终于快了一点,河岸上的沙地也有了绒绒绿芽。
捱过漫长的四天,左辞常服缓步去了齐都外的长亭。
如今的齐王、他血缘上的父亲,给了他最大的权利,可以全权定下议和的事宜。
但事实上,此次议和需要划分的利益,只有那几座被打下来的城池罢了。所谓全权,何其讽刺。
不过,从小到大,这等事情,他看的还少吗?
而如今……
如果少年想要,他也不介意将这些全部拱手让给少年。左右这些城池留在父亲手中,苦的只是百姓。
泛黄的柳叶片片飞落,乘着风飘飘摇摇安,落在水面,荡起一丝涟漪。
离得远远的,左辞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友人。
少年言笑晏晏,眉眼如初。
执剑的手,意外的适合托叶拈花。
两方对面,各自落座。
左辞收回目光,冷静开口,仿佛又是那个不错分毫的世家嫡子。
“在下左辞,阁下可将条例列出,再行定夺。”
面前那人,他认得。
楚国赫赫有名的奉常卿,手段了得。当初两国初步商定利益划分,也是此人出面。
“看看。”
扶司舟推过去一张锦帛,淡淡开口。
左辞接过一瞧,开头第一行就是要去攻占的城池,余下条例倒是与当初商定的分毫不差。
“阁下好胃口。”
左辞缓缓掩上锦帛,扬手让一侧的史官记载。
“齐都乃国之根基,断断了不可拱手相让。阁下不如将大军调来,接着攻城。”
林仪眼见着他周身气势从一池死水转变为生机初露,不禁好奇起那帛布绢上写了什么起来。
他戳了戳9672,截下那文书上的内容。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文书上头,根本没有要拿齐都换取和平的相关条文。
那他为何如此说?明显就是要借着楚国攻打齐都的莫须有借口,多给楚国好处。
分明是扶司舟亲口.交代司鸿络写下的条例,如今他却仿若事情当真如此。只轻轻颔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顺势而上:“两千金。”
两千金,楚国退兵。
林仪默默道出言下之意。
在当今时代,两千金堪称巨款,吐槽一句狮子大开口毫无问题。
可当少年往那边那人看去,瞬间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失望。
失望什么?
银钱太少。
此时此刻,少年已经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了。无非是左辞与齐国当权者有隙,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削弱对方实力。
只是两千金是扶司舟提出来的。就算他浸润官场多年,知晓左辞不满,也不好再此提高价格。
这个齐之白脸、楚之红脸,也只能由他林仪来唱了。
少年抬眸,琴弦振动模拟出的少年音清脆。
“都城乃是国家灵魂所在,失国以失国魂,气势萎靡。定无往不胜。上卿仁慈,合该五千金才是。”
扶司舟确定自己看见了对面人微微颔首的动作,方才用眼尾扫过那如竹如兰的少年,指尖一顿,淡淡应声。
“依你。”
“不可啊公子!”齐国史官手上刻刀一抖,哀声谏言,“楚国欺人太甚,公子万万不可助长此等嚣张气焰!”
左辞面露悲色,“铁骑临城,岂有他法。”
他以手掩面,低声轻道。
“罢了,以楚国五千金,换两国百年无争,就是遗臭万年,也值。”
有什么不值的呢?
楚国得麟,气运大盛,未来不凡。秦国有卿,气成五彩,有帝王之相。
而他的父亲与家族呢?口上诗书礼仪,实则欲壑难填。倒不如散了这笔钱,也算是为结束这大争之世尽点绵薄之力。
至于此前想问的那个问题,见人帮忙,也知道了。
——自是不悔。
左辞目送少年离去,只愿这只楚国的麟子此去一帆风顺、小人难以近身。
齐国史官颤抖着手,笔落,史留。
时齐王上位七日余,公子辞与楚使于长亭定约,是为,长亭之约。
楚有卿林仪,少而黠敏,言之“都为国魂,当易金五千”。公子辞付金,方保齐都。——《战国策·齐史稿》
后世如何评判,林仪不知,他只晓得自己即将见到那位楚国的王。
此距长亭之约已有数月,鹅雪未积即化,大军踩着刺骨的寒风,回到了楚都。
楚王诏令:此征战果硕硕,于今日封赏功臣,将士大宴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