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医院的事，莘映光在夜晚醒来时已经知道了。

发烧41°，高热晕厥。

张艺兴把莘映光背上车，亲自送到医院去，和工作人员一起听完医生的所有医嘱，直到莘映光躺在病床上打了吊针开始输液，安顿好了才离开。

醒来时已是深夜，旁边只有一个正在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的男工作人员——刚好是录制节目花絮“偶像有新番”的导演哥哥。

“哥……”

“你醒了？”那哥哥不但没有放下手机，反而像是切换了聊天框又敲敲打打了几下，才道：“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不太饿。”

“你突然昏迷不醒，都吓死我们了。你午饭晚饭都没吃，我还是去给你买点粥吧。现在吊针都打了好几瓶，还剩下一瓶，打完了就按床头的铃让护士给你换。”

他没说的是，要是莘映光最后一瓶吊针打完还没醒，那他也要走了。

“好，谢谢哥。”

莘映光哑着嗓子道，听起来很是虚弱。

“你生病怎么不跟我们说？节目是要录，可我们也不是要你一个人死撑着啊。”哥哥几乎恨铁不成钢，但又满是心疼。这孩子一整个闷葫芦罐，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

“明天是不是有安排？”

莘映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练习生的制服已经被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柔软的医院病号服。

哥哥说：“……明天有欧阳靖和王嘉尔老师的大课，晚上是位置测评的任务。”

“我待会回去吧。”

“烧退了吗？你大半夜的回去还不得吵到你们宿舍？”哥哥瞪他一眼。

莘映光低头。

哥哥声音又软下来：“我是说，你再休息一下。今晚好好睡，导演说明天上午你可以不去上课，下午再回去也行。”总之晚上是一定要到场的。

没办法，节目组有自己的进度安排，不可能为了莘映光一个人推迟。今天下午本来要给穿着制服的练习生重新拍照的，莘映光还要补拍。

有一支广告必须要有莘映光参与，也被临时调换先拍另外一支。

“你就不关心你的身体？”

莘映光茫然：“啊？”

“医生说，近期不要用嗓过多，不要剧烈运动，最好多卧床休息。”

莘映光：“……”

对一个在比赛中的练习生来说，真是一个坏消息。

闻言莘映光马上表示：“我一定配合治疗，争取尽快恢复。”

哥哥：“唉。”可怜的孩子。

*

镜像世界里，莘映光继续往前调回排名发布的现场，重新经历这段过去。他一边重听晋级练习生的发言，一边自虐一般紧盯当时随时可能出丑的自己。

张艺兴：“偶像练习生第一次排名公布……首先我们从59到51名开始公布。”

刚开始时，莘映光的状态虽不够自然，但还算差强人意。

从第21到30名的练习生开始发表晋级感想，莘映光看到坐在人群中的自己表情出现了变化。

第21名的岳岳说：“就是我在这儿要特别的感谢一下我的家人，同时我也要向我的父母道歉。在我开始当练习生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在瞒着他们没有跟他们说，因为我害怕他们可能不会理解、不会支持。前一段时间我才发现我真的错了。”

“我给我爸爸打电话，我跟他坦白了这个事情，然后我爸爸跟我说……就是不管你是什么样，只要你在努力，只要你在往前进，那，家里就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岳岳：“我想向我的父母鞠个躬。”

……

岳岳说话过程中，座位上的“莘映光”没有全神贯注地望着他，时不时低下头去。

他的唇不由自主地抿紧，牙齿死死抵住下唇，但依然无法控制面部因高热而出现的生理性变化，眼神越来越疲惫。

*

到了第11名到20名的练习生发表感想。

第13名的秦奋说：“我现在最想感谢的一个人是韩沐伯。”

“其实我离开舞台已经有一年半两年了。韩沐伯说服了我，他让我来参加这个比赛。”

秦奋放下话筒，哽咽了。

“《''t stop》B组，那个舞台的时候，天天晚上我也没睡好，因为我很激动——这是我离开舞台两年之后的再次登上舞台……其实我真的好想回到舞台上……我两年，每天、每天都在想着，我之前在舞台上的表现。”

“我觉得在舞台上的自己心才是跳的，才不是行尸走肉，我才是活着的……”

“最后我想谢谢我妈。你儿子我还没老，我还能唱，我还能跳，我还能比。谢谢。”

……

莘映光当初没有忽视秦奋在《''t stop》B组的表现。

秦奋虽然在等级再评定中从B降到了F，曾出道过几年的他在舞台上进行唱跳表演的熟练程度仍优于其他第一次登上舞台的练习生，能够自然地展现自己。

重返舞台者的致辞深深打动了渴望舞台的练习生们。

……

莘映光再次看自己。

“莘映光”现在估计已经很不好受了。

他脸上潮红褪去，透出连粉底都掩饰不住的苍白，水汽将他的瞳孔染出粼粼波光。

他努力试图调整，那些被竭力隐藏的情绪却欲盖弥彰。

莘映光：……真没想到是这个效果。

秦奋发言的时候，也正是练习生们最为动容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在崩溃边缘试探的场景中，莘映光反而毫不显眼了。

坏事变成了好事。

如果当时莘映光听清了他的感言，他或为秦奋叹息一声，但未必会有那样情真意切的眼泪。

毕竟，莘映光来到这里，孑然一身，没有退路。

同时，正因他曾错失过，放弃过，所以他对自己这辈子要走的路更加坚决——因此他对秦奋离开舞台的两年感到的多是遗憾，和为他重返舞台感到欣慰。

这些情绪笼统成为感动，不至于使他落泪。

仿佛被秦奋的发言深深打动那般。

*

直到上位圈中的最上层出道位的公布。

“……禾歌娱乐——莘映光！”

莘映光看着当时的自己从场边走到中间，也走上前去。

穿着病号服的莘映光和穿着练习生校服的莘映光面对面。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莘映光挑剔而苛刻地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表现：

动作慢，声音沉，说话拧巴，呼吸重。

惨不忍睹。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想说的话没漏掉什么。

……

“唉。”

莘映光对着回忆中脸色惨白的自己叹息。

没办法，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做到最好了。

莘映光的形象包袱两吨重，永远无法想象自己哭得抽抽搭搭的样子。

这个疑似在委屈地哭着说“谢谢你们愿意为我投票”“无论是有笑着还是没有笑着的我，都是真实的我”的自己，莘映光决定把他放进这辈子人生的第一黑历史。

*

看完了今日因身体原因而错过的场面，莘映光思绪变换间，回到了医院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