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西湖,勾连禹江之水,乃是本府风景最为胜美之处。
通常有五类人在此游湖赏月。
其一,坐在楼船上,吹箫击鼓,戴着高冠,穿着漂亮整齐的衣服,灯火明亮,优伶、仆从相随,乐声与灯光相错杂,醉生梦死。
其二,也坐在楼船上,带着有名的美人和贤淑有才的女子,还带着美童,嘻笑中夹着打趣的叫喊声,环坐在大船前的露台上,左盼右顾,附庸风雅。
其三,也坐着船,也有音乐和歌声,跟著名歌妓、清闲僧人一起,慢慢喝酒,曼声歌唱,箫笛、琴瑟之乐轻柔细缓,萧管伴和着歌声齐发,意图惹人注目。
其四,不坐船不乘车,不穿长衫也不带头巾,喝足了酒吃饱了饭,叫上三五个人,成群结队地挤入人丛,在寺庙、长桥一带高声乱嚷喧闹,假装发酒疯,唱不成腔调的歌曲,常常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其五,乘着小船,船上挂着细而薄的帏幔,茶几洁净,茶炉温热,茶铛很快地把水烧开,白色瓷碗轻轻地传递,约了好友美女,请月亮和他们同坐,有的隐藏在树荫之下,有的去里湖逃避喧闹,可谓起兴而来,兴尽而去。
秦川和王孚不属于这通常五类之人。
他们是来参加簪花宴的。
西湖上最大的一艘楼船,已经被本地名士包下,用以支持提学大人举办簪花宴。
这艘楼船,自然是今夜西湖上,最惹人注目的存在。
往后十年,二十年,说不得会出两三位进士在其中,决定陵州府某家某姓的兴衰,影响地方豪绅的势力格局。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科举一途,体现得淋漓尽致。
秦川和王孚两人坐了一桌,因为其他人或是得了授意,或是知道些什么,总之没有在这一众新秀才都在的场面上,公然去与秦川结交。
至于私下里,他们还是渴望和秦川有些交流的。
毕竟秦川八股文章做得那样好。
但今日出资助提学衙门举办簪花宴的名士姓黄,乃是黄梦的族叔。
提学接受黄名士的示好,其实意味着提学及身后的大佬与黄家相关的派系达成了妥协,双方终究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王孚当然了解一点,可他也不怕黄家。
何况,黄梦常是王家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这次秦川力压黄梦,得了院试案首,让黄梦心里暗爽不已。
黄梦有什么好牛气的,还不跟他一样,只是个新秀才而已,童生试三道考试,没有一次的案首是黄梦。
给他机会,也不中用啊。
反正王孚这几日很是开心。
据说黄家都没为黄梦考中秀才准备酒席。
王孚听到后,差点仰天长笑。
当然,他家老头子也没给他办酒席,还警告他,过段日子,姑父聂知县家的表妹要来陵州府城游玩,让他做东道主,好生招待表妹。
这次王孚能过童生试,姑父可出了不小的力气。
王孚倒是欣然接下此事,吃喝玩乐,可是他的老本行。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孚食欲甚好,吃得很欢。
当然,他不能跟秦川相比,因为留仙简直风卷残云一样,把桌上的大半食物都吃去了。
别的新秀才,都在和身旁的人把酒言欢,谈古论今,酒喝了不少,饭菜倒是没怎么吃。
秦川和王孚两人的画风,实在是与簪花宴格格不入。
这时候黄名士看不下去,提议由他和几位致仕的老进士出行酒令。
而这次行酒令的形式还不是寻常的通令,譬如掷骰、抽签、划拳、猜数之类,乃是雅令。
雅令的行令方法是:先推一人为令官,或出诗句,或出对子,其他人按首令之意续令,所续必在内容与形式上相符,不然则被罚饮酒。行雅令时,必须引经据典,分韵联吟,当席构思,即席应对,这就要求行酒令者既有文采和才华,又要敏捷和机智,所以它是酒令中最能展示饮者才思的。
这次雅令的形式是出诗句,须得当席构思,如借用古人词句,若被认出来,乃是要被罚的。
此举,意在何人,在场众人,实是不言而喻。
秦川出身乡野,自然没有渠道通晓诗词歌赋,文章做得再好,这方面必然是短处。
很快黄名士,就出题,“一轮圆月照金樽。”
他举杯向秦川笑道:“接下来,就请咱们陵州府十年一出的小三元第一个接续酒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