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伙同那老鸨杨晓晓,将韩王残忍地杀死在了绣房之内!并且……你杀人之后,还抢夺了韩王身上的贴身玉佩。你见那玉佩上面雕刻着韩王的名讳,你便想将玉佩留在身边,时时可做一个念想!”
到最后,杨文渊大约是自己感动了自己,竟叹了一口气,不无惋惜地说道:
“咳!……明月姑娘,说起来,你可也算是一位用情至深之人啊!只可惜,走错了道,行错了事,只因一念之差,竟至害人一死,嗟呼,着实可叹也!……本官说的对么?”
明月点了点头,目无表情地回道:“大人说的都对!只是,当时杀死韩王殿下的,只有明月一人,却并无其他的帮凶。”
杨文渊摇了摇头,道:
“你道本官是傻子么?连你自己方才都说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如何能杀死一个男人?若没有象杨晓晓这种歹毒又势利的小人帮着你,仅靠你一人,怎么杀得了韩王?”
见杨文渊如此说,明月轻轻叹了一声,只能默然无语。
……
接下来,卫卒将写好的供状呈给杨文渊过目。杨文渊仔细地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于是,卫卒让明月摁下手印,签字画押,这一场审讯,便告完毕。
卫卒将明月押送至门口之时,明月忽而转身朝杨文渊求恳道:
“杨大人,明月自知必死,只求在死前的这几日,让我能单独呆在一个房间,让明月最后能清清白白地去死……大人能答应么?”
杨文渊又望了望明月浑身上下,不由连连点头道:
“明月姑娘,若没有昨晚上的事,杨某兴许还会抽空到你的翠云楼,求恳姑娘能赏杨某一晚呢!好吧……看在你今日如此配合地份上,本官便答应你,这几日让你单独呆在一个房间,并且,没有本官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见你!”
“多谢杨大人!”明月在出门之前,竟朝杨文渊深深一躬,敛衽为礼。
自然,明月所求的,就是在自己被行刑前的几日,不致象其余的姑娘们一般,被那些卫卒给任意强暴,而杨文渊最后也答应了她的所求。
紧接着,杨文渊又挥手命卫卒押来了翠云楼的老鸨杨晓晓。那老鸨虽然老奸巨猾,又怎是杨文渊的对手?在杨文渊软硬兼施之下,立时就乖乖地供述了杨文渊交代的所有作案细节。
此时,杨文渊手中已有了两份供状,那两份供状中,已写满了韩王被杀一案的几乎所有“作案细节”。然杨文渊毕竟心思缜密,他想了一想,心中还是不放心,于是又让卫卒接连押来了十余个女妓、杂役以及看门的护院。
自然,所有人都按照杨文渊的要求,将韩王如何被诱骗至翠云楼内,如何被老鸨殷勤灌醉,又如何被明月与老鸨给合伙杀害的经过,一一招认。
才两个时辰不到,杨文渊便将他刚刚与沈环商量好的所有审讯过程,尽皆完成。
酉时二刻,杨文渊手拿着十余份供状,兴冲冲地跑进了都督公事房的房门。
沈环已然等候多时,他听了杨文渊的一通禀报,又仔细看过了明月与杨晓晓的两份供状,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问杨文渊道:
“文渊,你觉得,咱们给的这个杀人的缘由,皇上能相信么?”
杨文渊摸着自己唇边的一抹短须,点了点头道:
“大人,卑职以为,皇上会信!”
“哦……你何以有如此把握?” 沈环依旧有些疑虑道。
杨文渊清了清嗓子,便详细地为沈环说道起了自己此番精心设计的这个韩王被杀的缘由:
“大人,你想想看,韩王殿下深夜死在了翠云楼的绣房之内,这件事本身就已将韩王的死因说的明明白白。老百姓只要一想起韩王死在了妓院,便自然会猜想殿下必定是深夜行嫖,意外而亡。任咱们再如何巧言粉饰,也定然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是以,卑职便将韩王的死因归咎为一个‘情’字。自古以来,天下人津津乐道的,无非是‘情爱’两字。翠云楼里的头牌,暗恋一个王爷,她自感成婚无望,便因爱而成恨,是以便失手将王爷杀死。而她杀了人之后,竟还将王爷的那块贴身玉佩藏在了自己的枕边,时时用作念想,足见这位姑娘对王爷用情之深……”
“如此一来,天下人的目光,便都会聚集在韩王与那位头牌女妓两人的一段情上。大人试想,一位青楼的头牌,姿色艳丽、才艺绝伦,一位大乾的皇子,风度翩翩、神采盖世,这样的两个人,竟发生了一段缠绵的情事,结局虽然令人惋惜,然中间的情由,却也会令人浮想联翩。此事一旦传到民间,好事者再添油加醋一番,说不定会编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也未必……”
“如此一来,至于韩王为何会死在妓院?他是不是深夜潜去嫖 娼宿妓的?兴许也就无人问津了。对于朝廷而言,总算也能交代得过去,那韩王虽然被杀,却是缘于被对方爱慕,如此死因,总不至失了皇家的颜面啊!……”
沈环听得哈哈大笑,他不禁拍了一下桌子,连声叫好。
“好一个‘杨子房’啊,不错不错!本督没看错你,这一桩麻烦的案子,被你这么一审,没曾想,竟然审出了一段‘千古佳话’呀!哈哈哈……”
沈环走到杨文渊近前,拍了拍杨文渊的肩膀,这时候的两人,神态异常地亲近,看沈环脸上的神情,恨不得与杨文渊来一个“深情”的举手相拥了。
“沈大人,我南安平司内,还有几十个人犯尚未审讯,卑职再去看看,是否还有新的线索……”
杨文渊见事已完成,当即躬身告退。
当下,沈环再无犹豫,便带上了这十余份相关人犯均已签字画押的供状,出了公事房,亲自去青衣卫的尚马营牵了一匹黄骠大马,骑上马背,直朝大明宫而去。
……
……
几乎与此同时,在得月楼的秀春阁之内,南宫不语、徐恪、诸乐耘、张木烨四人,正围坐在一张紫檀木大桌前,桌上珍馐美馔已堆积如山,四人举杯饮酒,尽皆神情欢然。
见青衣卫内的四大千户,今日竟一同光临酒楼,那得月楼的店掌柜不敢怠慢,当即带着八个跑堂一起上茶上酒,端菜送饭。酒菜上齐之后,掌柜与跑堂兀自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将雅间收拾得齐齐整整,乃至连角落中的一丝尘灰都用抹布擦拭得干干净净。
诸乐耘见店掌柜还在雅间之内忙碌个不停,朝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吩咐道:“尔等统统退下,没我们的吩咐,一个都不许进来!”
“是是是!”店掌柜忙连连拱手作揖,当下便带了几个跑堂,悄悄地退出房门之外,又轻轻地将房门带上。
那店掌柜匆匆下楼之时,一旁有一个新来的跑堂,忍不住好奇心,问道:“掌柜的,这些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派头啊?还不让我们进去,那等一会儿还有菜上该怎么办?”
店掌柜立时竖起两个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小声道:“你小点声!别管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让你别进去,就算天塌了,你也别进去!要不然……”
店掌柜将右手手掌并作一把刀的形状,在店小二的脖子前面一切,吓得那新来的店小二脖子一缩,立时哆哆嗦嗦地跑下了楼去……
今日这一场酒局,原本应是南宫不语发起,不过,亲自到酒楼吩咐掌柜备好雅间,提前点好酒菜的,却是诸乐耘。
这些小事,平常诸千户自然不屑为之,不过,今日他要与之共饮的,可是赫赫有名的北安平司南宫千户,是以他亲自布置,以示自己对今日的这场酒局格外看重。
下值之后,徐恪原本便想径回自己醴泉坊的府邸,可是,经不住南宫不语一再相劝,他只得被南宫连拉带拽地,一同走入了得月楼中。
他二人进得秀春阁,便见诸乐耘与张木烨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当下,诸乐耘与张木烨站起身,不由分说,便将南宫不语推到了上首位落座,就连徐恪,也硬是将他推到了南宫的左首位作陪。
今日,诸乐耘让店掌柜备好的,正是长安城内最为名贵的四十年陈“汾阳醉”。待店掌柜与跑堂的尽数退下之后,诸乐耘亲自拿起酒壶,为众人一一斟满,他又举起酒杯,向着南宫不语道:
“南宫大人,乐耘敬你一杯!自打你入主北安平司之后,将卫所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举朝皆知,有你南宫千户在,诏狱内便冤案不生!南宫大人实为吾辈为官之楷模呀!”
南宫不语哈哈一笑,遂端起酒杯,站起身,环顾众人道:“来!大伙儿一起干一杯,今日都是自家兄弟,只管喝个痛快!”
“对对对!今日都是自家兄弟,大伙儿只管喝个痛快!”席间众人也端起酒杯,尽皆起身,众人各自碰了一杯,仰起脖子,均一饮而尽。
“好酒!”南宫笑着赞道。
……
此时,骑在黄骠大马上头的沈环,恰正如风一般,一马当先,经过了得月楼外的道正坊坊口,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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