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猛然间想起,刚才自己在双脚倒立行走之时,冷不丁地看见除迷使者的那双鞋子,好似朝自己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鞋子怎么会朝他笑呢?除非,这并非一双普通的鞋子,它其实便是……“迷兽”!
徐恪心念及此,立时飞身跃起,朝除迷使者脚底下的那双“鞋子”纵身扑去。
这一次他学了一个乖,不是朝围墙外纵跃,而是笔直地向上跳起,人到中途,长剑在围墙上一点,身子借力,便又再次凌空跃起。他堪堪已到除迷使者身前之时,右手一伸,抓下了他脚下的一双“鞋子”后,便缓缓落在地上。
除迷使者正在沉睡,他双脚虽然失了鞋子,却并未作任何理会,仿佛那一双鞋子,原本就不是他身上之物。
徐恪对着那双“鞋子”命令道:“快带我出去!”
“……”鞋子无声无语。
徐恪长剑一挺,剑尖对准了鞋面,吓唬道:“不听话,我先将你刺穿!”他长剑微微往前,便欲用力将鞋子戳穿。
“等一下,等一下!”那双鞋子忽然发出了声音。只听“鞋子”好似求饶道:“我带你出去,这就带你出去,求你别伤害我!”
徐恪带着除迷使者的那一双“鞋子”走到一个路口的两端,沉声问道:“这里怎么走?”
“往左边……左边走……”那双“鞋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里呢?怎么走!”
“往中间……中间的路口!”
接下来,徐恪每到一个分叉的路口,就拿剑逼着手里的“鞋子”指路。那双“鞋子”在徐恪长剑“淫威”之下,亦不得不屈服,每一处路口,都为徐恪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不到半刻工夫,“鞋子”就指引着徐恪走到了一处巨大的出口,正对着那一处出口的,恰正是一段木楼梯。
徐恪走出围墙之外,随即抬步上了楼梯。他站在楼梯之上,又回望来路,却见刚才困住自己的那一片围墙,其实占地并不甚广。那些围墙虽然密密麻麻地包裹着自己,然加在一起拢共也不过几十圈而已。
他心中暗道,方才我被困在围墙中,只觉内里有无数路口,那一重重围墙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怎地如今看看,亦不过区区十几层?当下,他便对着手里的“鞋子”问道:
“这一片迷宫其实并不宽广,为何我一直走不出来呢?”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你太笨喽!”鞋子嘟囔道。
“我明明在每一处分叉路口都做了不同的标记,每一次绕回来之后,我都会选择另一个出口,可最后还是不断地走回头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恪又问。
“哈哈哈!”鞋子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伴随着一阵笑声传来,鞋子还在徐恪的手里颤动不已。
“快说!这其中……到底有何蹊跷?”徐恪长剑一挺,作势便要往鞋子里扎上一下。
“好好好,我说,我说!”鞋子急忙回道:“你作的那些记号,在你刚刚走开之后,就被我换了地方。原本在‘甲子’路口的,被我换到了‘乙丑’,原本在‘乙丑’路口的又被我换到了‘丙辰’……等你回来的时候,虽然记住了所有的记号,但地方却全部弄错。你这样走迷宫,就算走上个十年,也走不出去呀!”
“原来,都是你搞的鬼!”徐恪不由得有些愠怒。
“这也不能全部怪我啊,谁叫你如此笃信那些记号呢?你若索性不靠记号,一味乱走乱撞,或许早被你走出迷宫了!”那双鞋子委屈地说道。
徐恪心中暗想,原来,我自持聪明,凭着手里的长剑,在那些围墙上刻下了许多记号,竟都被‘迷兽’所用,反倒成了迷惑我的手段!我若不作记号,只用最简单的法子,或许便不会迷于此中如此长时。看来,世人受困于迷局,大多也是自作聪明、为物所迷耳!
“那么,你就是那头‘迷兽’?”徐恪问道。
“嗯呀!”鞋子好似还点了点头。
徐恪看着手里的那双“鞋子”,它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双平淡无奇的黑布云头靴,实未曾想到,这双“鞋子”竟是“迷兽”所化!
“刚才我在前头走,你就一直在后头跟着?”徐恪又问。
“也没有一直跟着,就是时不时地帮你改换一下记号……哈哈!”迷兽不禁笑道。大约它是想起徐恪刚才在迷宫内左绕又突,走了无数次回头路依然困在里面的窘状,心里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徐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问道:
“你为何会变作一双除迷使者脚底下的鞋子?”
“我就是想看看你困在迷宫内的样子,你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啦!为了不被你发现,我只好变成了一双鞋子。”迷兽道。
“那么,你为何最后还会发笑,以至于露出行迹?”徐恪问道。
“因为你看上去实在是太好笑啦,居然会双脚朝上,倒立着走路。哪有人会想出这种法子来走迷宫的?我一时没忍住,就……哈哈哈!”迷兽又放声大笑了起来,看来,这实在是一头爱笑的怪兽。
徐恪挠了挠自己的前额,一时无语。他心道我当时若不是双脚朝上,能逗得你发笑么?我若不引得你露出行迹,哪里能
猜想到,你竟化作了除迷使者的一双鞋子?!
……
等迷兽笑够了之后,徐恪朝木梯指了指,问道:
“这一段木梯之上,到底是通向何处?”
迷兽回道:“梯子么,当然是通向上面那层啊!”
徐恪喜道:“你是说,从这一段木梯上去,就是第十层阁了?”
“对呀!”迷兽回道。
“你没有骗我吧?”徐恪兀自狐疑道。他心想,不要我上去之后,再让我掉到一楼?
“你这人怎恁地笨啊!这除迷楼中,你机关也破了,迷宫也解了,再不让你上楼,难道还留着你过夜么?”迷兽却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徐恪放下了那双黑布云头靴,将长剑回鞘插于后背,便抬脚上楼而去。
他上到楼梯顶端,再一次俯身下望,只见原本密密麻麻地那几十圈围墙,都已消散无踪。木梯下面的那双黑布鞋子也已不知去向。整座楼阁中都晃动着一个巨大的红影,此际,那一团红影见徐恪转身,便对着他微微一动,好似在眨眼而笑,正向他挥手作别一般……
“原来,这所有的红墙,乃至一整层楼阁,都是迷兽所化……”徐恪心有所悟,抬脚而上,便跨进了第十层阁。
进了第十层阁之后,徐恪微微一愣。他只见眼前的景象,与先前自己所经历的九层楼阁又大不相同。
徐恪先前所走过的每一层楼阁,中间都是一根红色的通天巨柱,四面是环形的红漆围墙,脚下是坚实的木板地面。然而他此刻,立身于第十层阁中,放眼望去,四周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云雾,中间既没有通天巨柱,四边也不见红漆围墙,至于脚下,更是找不到半块木板地面……
他只是立身在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之中,周围无边无际,尽是起伏不定的白云。若不是刚刚从第九层阁上来,他当真有些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上到了天庭之中?
他随意地往前走了几步,周围白色的云团会随着他身子所到之处,略微散开两丈见方。然而,他若站立不动,白色的云团又会重新聚拢,渐至将他包围。
他回身一望,方才上来的那一处楼梯口此刻也已不知何处。这一下,他身边就只剩下了悠悠晃动的白云。
他再仰望上方,原本应该是横梁画栋的楼阁顶端,此时也不见丝毫影踪。他极目眺望,头顶依旧是无边无际的天空。只是,天空中没有日月和星辰,只有到处漂浮的白云。
徐恪便信步往前,随意而行,那些浮动的白云时而倏然散开,时而又将他围拢。然而,不管浮云如何变化,始终高不过五尺,是以,徐恪身前的视野,却并未受到阻滞。不过,无论他走到哪里,望向何处,满目所见,都是虚渺的浮云……
他忽然加快脚步,朝身前快速奔行,但直至奔了不下半刻辰光,眼里所见,除了大片的白云之外,依然是别无一物。
徐恪不禁呆立原地,他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心中疑惑道:
奇怪呀!这哪里象是一层楼阁?分明是天宫云海,或者是……黄山之巅?
少年时,他曾好几次听得老人们说起,说道那黄山之巅,每于秋冬之际,便可见大片云雾围绕于山峰层峦处,起伏连绵,随风而动,如大海波涛一般,奔腾汹涌、回旋飞舞,最是奇绝曼妙!
难道说,自己突然来到了黄山之巅,身处于天都峰、莲花峰之中?不可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