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跟着炎女的步伐,缓步穿过了铜镜。他一抬眼,便见镜花娘娘正伫立于眼前,他又回到了镜花楼中。
“奇怪!小玉怎会做了这么一个梦?梦里面她竟然变作了另外一个人!”徐恪心有疑虑,此际一见镜花娘娘,当即出言问道。
“你不是说她们是‘连体双胎吗’?说不定,小玉姑娘白天是小玉,到了梦里,就变作了‘炎’啊?”镜花娘娘笑道。
“这不是我胡诌的么?看她们这情形,哪里是什么‘连体双胎’呀?倒好像是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似的!”徐恪道。
镜花娘娘却依旧呵呵笑道:“也许,她们既无连体,也非双胎,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只是,连小玉自己都不知罢了。”
徐恪疑惑道:“敢问镜花娘娘,如果小玉和炎儿就只是一个人的话,为何,梦里面的炎儿与白天的小玉会如此不同?到底小玉是炎儿呢?还是……炎儿才是小玉呢?是小玉在梦里变成了炎儿呢?还是炎儿在白天化作了小玉呢?”
“你这话问得颇有妙理!”镜花娘娘略作思忖,便道:“大凡人之梦境,皆心之倒影。梦里的世界亦可作为神识寄托之地,无穷无止、无休无尽!兴许,小玉便是在梦中化作了炎儿,炎儿又是在梦中化作了小玉。小玉就是梦里的炎儿,炎儿也是梦里的小玉,两者犹如镜中之两端,本为一体,又非一体。”
“小玉便是梦里的炎儿,炎儿又是梦里的小玉……”徐恪挠了挠前额,回味着这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古人有名为庄周者,在梦中化作一只蝴蝶,醒来后不知蝴蝶是自己的梦境,还是自己便是蝴蝶的梦境。沓沓人生犹如白驹过隙,凡夫俗子生命逝去之时,是否亦是大梦醒来之时?在这如梦般的一生中,究竟庄周是蝶,还是……蝶是庄周?此题后人思之千年仍未有解。
难道说,小玉在梦里化身为炎儿,炎儿也在梦里面化身为小玉?不对呀!如果说炎儿是小玉的梦境,那还说得过去,但若小玉竟也成了炎儿的梦境,那么平日里我们这些人,与小玉姑娘在一起的所言所行,难道也都只是炎儿的一场大梦吗?
想到此节,徐恪忙道:“镜花娘娘,在下还是有一问不解。小玉与炎儿,必定一个是真、一个是幻,一人属实、一人为虚。两者虽是一体,亦非一体!如若小玉是真,炎儿便当是幻,小玉既是实体,炎儿必是虚像。如此说来,小玉便只能是小玉,炎儿也不过是她的一个梦影罢了。怎能说,小玉亦是炎儿的梦境呢?”
镜花娘娘却淡淡一笑,莲步轻移,走到古镜之前,此时镜中便现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一位镜花娘娘。她朝着镜子里的“镜花娘娘”一笑,镜子里的“镜花娘娘”也朝她嫣然一笑。她向古镜伸出手,轻轻地抚过镜面,镜中的她也伸出手,缓缓地滑过了镜面……
镜花娘娘慢慢地走向镜中,镜中的她也慢慢地走向镜外。恍然间,两者渐渐地融为了一体,最后,随着古镜镜面漾起的一阵波纹,镜花娘娘与镜中的自己,便都已经消失不见。
“人之梦境,犹如镜中之影。你立于镜前,镜中便生你影。你在镜中之所见,是你,亦非你。你在镜中看‘你’之时,镜中之‘你’亦在看你。焉知,你是镜中之‘你’,还是……镜中之‘你’才是你?”镜花娘娘空灵悠远的声音又在整个楼层中响起,也不知声音是从出自镜中,还是发自镜外。
“你在镜中看‘你’之时,镜中之‘你’亦在看你。焉知,你是镜中之‘你’,还是……镜中之‘你’才是你?”徐恪反复思量着这个问题,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禁暗自感叹道,天下之大,实属无穷尽也!人处于天地之间,思虑之所及,安能穷尽天地乎?九天浩宇之上者,究竟何人之所居?幽冥地底之下者,究竟何物之所存?凡人之所以称凡者,盖因听天由命也!天地之道,玄之又玄,凡人寿数既短,神思又穷,又如何才得参透天地玄元大道?我辈身处之世,真乎?幻乎?又有谁人能知?!
对于这个世界到底是真还是幻的问题,徐恪茫茫然想了半天,还是无从得解。他见此时面前的那一面巨大的古镜,镜面处又有一阵波纹荡漾,便情不自禁走上前,伸手触摸镜面。未料,古镜一阵抖动,这一次徐恪并未按下字块,人却也已走入了镜中。
……
……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徐府的榛苓居内,姚子贝正在帮助胡依依收拾各种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色药丸与药粉。她一会儿拿起一个药瓶,打开了盖子闻一闻,一会儿又拾起一个药罐,摇晃一下看一看,每样东西都舍不得落下。胡依依见状,便忍不住朝姚子贝笑道:“傻丫头,这些东西我碧波岛上都有,你就别收拾了……”
姚子贝不禁可惜道:“姐姐,这黄连散是你刚刚研磨好的,书仙老爷爷牙痛的老毛病,只需温水服下一汤勺就好,他可离不开这个。这九鳖丸里面有九种大补之药,花了你多少心思呀,我可舍不得丢下……”
胡依依赞许道:“小贝妹子,你记性可真好!瞧不出就这几天的工夫,你已学了这么多药理学问,将来啊,你定能成个好郎中!”
旁边的舒恨天也道:“恭喜老姐姐衣钵有传,日后这长安杏林中的翘楚,必是我们家姚大夫啊!小贝,等你学成出师之后,本书仙大人便给你买下一家医馆,就开在那长安城最热闹的东市。咱们姚大夫悬壶济世,从此世间又多了一位名医啊!”
姚子贝腼腆道:“书仙老爷爷,姐姐医术高明,我这不过才学了个头呢!再者,咱们不是要去碧波岛了吗?徐哥哥不是也说再不想回到长安了么?今后还开什么医馆呀!”
舒恨天朝姚子贝眨了眨他的一对小眼,笑道:“碧波岛能不能成行还另说哩!咱们的无病老弟呀,就算去了碧波岛,这长安城它可是定要回来的……且不说这
个了,小贝,那个黄连散,给我两瓶先!”
“好!”姚子贝依言,取出两个小药瓶交到了舒恨天的手里。她一转身,却见身旁的胡依依脸露疲乏之状,双眼无神,眼皮子打架,身子摇摇晃晃,好似困极欲眠,忙伸手扶住了胡依依,问道:“姐姐,怎么啦?困了么?”
胡依依捂着头,困顿道:“哎!不知怎地……就突然间想睡了,妹妹快扶我进去……”
姚子贝忙搀扶着胡依依走入她的内室,将胡依依轻轻放倒在床上。姚子贝刚刚为胡依依脱去鞋袜,盖好被子,就见她侧了一个身,呼吸均匀,已然沉沉睡去。姚子贝便放下纱帐,关好门,悄然退了出来。
堂前的舒恨天问道:“我老姐姐怎么回事……这大白天的,忽然间就睡着啦?莫不是中了瞌睡虫吧?”
姚子贝竖起手指,做了个轻声的手势,低声道:“姐姐怕是累了,让她先睡一会儿,书仙老爷爷,咱们先去徐哥哥的鸿鹄居那里,帮他收拾收拾吧?”
……
……
徐恪此时不知身在何处,只见周围都是一片红色的光影,四处屋宇楼舍,重重叠叠,仿佛置身于一片宫殿之中。
“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徐恪沿着一处长廊往前走去,找寻出口的位置。猛然间,一团黑色的影子凌空朝他袭来,徐恪急忙斜身一矮,堪堪避过。他细看之下,却见那一团黑影乃是一只巨大的黑翼蝙蝠。
那黑翼蝙蝠空中一个转身,却化作了一个一身紧俏黑衣的女子。女子掣出长剑,娇叱一声,便朝徐恪冲来。
“破金势!”徐恪昆吾剑往上一扬,剑气激荡,罡风肃肃,迎着黑衣女子而去。
黑衣女子见势不妙,急忙凌空一个倒转,又化作一只巨蝠,两翼张开,飞身欲逃。
“断水开木!”徐恪见此女乃是一只黑翼蝠妖,此际哪能容她脱逃!他剑尖上指,剑气沛然勃发,当空又是凌厉一剑。剑势迅疾如奔雷逾闪电,剑花飘散若柳絮似飞雨。只闻那黑翼蝠妖“啊”地惨叫一声,她硕大的一团黑影,便被徐恪凌厉的剑气给斫成了碎片,散落成一地的血块。
“咦?我这剑招竟能两势合成一势,还有这般妙用!”徐恪凝望着自己的这把昆吾剑,暗自回想着刚才自己所使的这一招,顿觉妙用无比,这两势并成一势之后,威力更是倍增!
徐恪自知此时不过是一个梦境,然对于剑招的领悟却是恍然如闻大道。他一边继续往前奔行,一边随手试剑,越是试炼,越是觉得那一起混元剑,虽只一招五势,但五势之中所蕴含之诸般变化,实则妙用无穷!
徐恪走过长廊,经过一处又一处楼堂屋宇,又来到一座后园之中。在红光映射之下,后园中影影绰绰,到处都是假山碎石、亭台水榭。徐恪看得不甚分明,他提剑在手,凝神戒备,继续四处搜寻出口。
蓦地,天空中又飞来了四团巨大的黑影,徐恪待她们飞近细看,又是四只黑翼蝙蝠。
那四只蝙蝠妖飞至徐恪身周四处,化作四个黑衣女子。她们各自褪去黑衣,露出妖冶的身姿,一边向徐恪缓缓走近,一边发出各种呻吟挑逗之声……
蝠妖徐徐走近,竟裸露了上身,又发出妩媚入骨的声音。徐恪只觉浑身一片燥热,耳中靡靡之音又不断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阵酥麻,渐渐地就要失去控制。
“无病小心!”一位红衣女子大喝一声,跃至徐恪身旁,长鞭一卷,便向身前的两个蝠妖女挥去。
“胡姐姐!”徐恪猛然惊醒,凝神一看,心中顿时大喜,来的正是朝夕陪在他身边的碧波仙子胡依依。
胡依依长鞭倒卷,将两个蝠妖女打得飞身逃离,匆忙中又说道:“小无病,先将那两个妖物料理了再说!”
徐恪方才已领略了蝠妖女声音的厉害,此际更是不敢疏忽。他长剑斜挥,口中大喝了一声:“荡火裂土!”那一把昆吾剑,剑身暴长,剑气化作漫天飞雪,将两只蝠妖尽数笼罩于剑网之中。
那两个蝠妖女本在用力发功,她们极尽挑逗之能事,已将徐恪迷惑得渐渐失去知觉。此刻乍见胡依依现身,破了她们的魔音。她们心中一慌,未及逃离,就见徐恪凌厉无俦的剑气已破空而来,立时“啊”地一声惨叫,两个妖娆的女子身体,霎时间又被斫为两团碎块。
“胡姐姐,原来这是你的……”徐恪想说一句“这是你的梦境啊!”但他转念一想,胡依依身处梦中,怎知是梦?是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无病,快随我走!天音宫不可久留!”胡依依见击退了四只蝠妖,心下略松,但兀自不敢懈怠,急忙一拉徐恪的右手,带着他疾速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