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兄弟来啦!……”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徐恪刚刚跨进议事堂的大门,就见一位身穿紫袍、腰系玉带的红脸大汉,从上首的座位中站了起来。旁边坐着的五人,见那紫袍大汉突然站起,都不由得心中一愣,便也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跟着他一同起身……
徐恪眼光一扫,只见堂上六人中,四人均是穿着靛蓝色四品官服,孙勋是一身浅绯色从三品的官袍,独独是红脸大汉身穿着正三品的紫袍。徐恪心中会意,当下便上前躬身拜倒,道:
“卑职徐恪,参见沈大人!”
那身穿紫袍之人,正是青衣卫都督沈环。这沈都督年纪四十有六,只见他一张国字脸,两道卧蚕眉,鹰鼻大口,双目精光隐隐,满脸赭红之气,看上去一脸的英悍之色。
“徐兄弟!我等都是武人,不用象他们文官那样,有恁多虚礼……”沈环上前扶住了徐恪,又一把拉住了徐恪的右手,神色间,甚是亲近。他手指着周围的五人,一一为徐恪引见道:“来来来,沈某带你认识认识大伙儿……这位是北安平司孙千户,今后他也是你的上司……这位是南安平司裴千户……这位是銮仪司诸千户……这位是青镜司张千户……这位是巡查南宫千户……自今日起,徐兄弟便正式入了咱青衣卫,跟大伙儿……可都是自家人啦!……哈哈哈!”
在沈都督爽朗的笑声中,徐恪向堂上的五位千户一一施礼,这五位千户,见都督对徐恪这般客气,加之朝野中风传这徐恪身后有天子撑腰,是以也略略地拱了拱手,算是回礼。当沈环向徐恪引见巡查千户南宫不语时,徐恪不由得上前向南宫千户弯腰行了个大礼,南宫不语赶紧也向徐恪躬身回礼……
一个都督、五个千户,竟然一起在议事堂亲自迎接一个百户到任,排场之大、礼仪之重,恍如那徐恪根本不是一个百户,乃是天子亲自委派的一个钦差一般……这在青衣卫,自创设以来,着实是头一遭了。除了南宫不语之外,其余四个千户心里都犯起了嘀咕,均不知这沈环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沈环挥了挥手,命众人尽皆坐下,也让徐恪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侍者送上了茶盏,徐恪见那端茶之人长得虎背熊腰,身形甚是魁梧,心中一阵回想,顿时忆起,那人正是北安平司中的一个掌旗,被人叫作丁春秋。那丁春秋将茶盏放下,见徐恪双目正盯着自己,慌忙弓腰行了个礼,脸上挂着谄笑,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接下来,沈环就如今朝廷急务、赈灾事宜、京城中灾民巡视、维稳防乱……等等诸事一一讲了一遍,也算是开了一次机要卫务常会。沈都督在言及如何加强京城治安以及如何防止灾民生暴之时,脸色倏而一变,赭红的大脸上满是霜杀之气,口吻也变得森然,只听他沉声言道:
“虽说这宫城有金吾卫把守,皇城有禁军巡防,京城也有京兆府治理着,但我青衣卫可是替皇上办差,如今正是国势艰难、多事之秋,长安城中至少有几万流民,稍有不慎,就能生出大乱!诸位可得睁大了眼睛,把这长安城中,上上下下,都给我盯紧着点!……要是出了事,惹得皇上他老人家不高兴,大伙儿可都难辞其咎!”
“属下明白!”众人一起拱手行礼,高声回道。
沈环神色一缓,面朝着徐恪又温言说道:
“徐兄弟今日是头一天来我青衣卫值事,卫里的规矩都不太懂,今后……大伙儿可都要帮衬着点儿……”
“属下知道了……”几位千户各自回道。
徐恪也连忙起身,向着上首的沈环、孙勋与两边的四位千户躬身行礼,道:
“卑职才浅力薄,初来乍到,做事若有不当之处,日后,还望沈大人、孙大人、各位千户大人能惩失毖漏、不吝指教,徐恪感激不尽!……”
沈环眼光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孙勋,笑道:
“孙兄,这徐兄弟,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沈大人放心,我北安平司下设五名百户,徐兄弟……我置的是首席……”孙勋忙拱手道。
“好啦!本督还有事……今日的会就到这儿了。徐兄弟,你便跟着孙大人去吧……”沈环最后说了一句,便顾自离了议事堂大步走了出去,身后跟着巡查千户南宫不语……
其余的几位千户也相互拱了拱手,便都各自散了。留下的孙勋,动了动自己一张白渗渗的脸,奋力挤出了一丝笑容,走过来拍了拍徐恪的肩膀,说道:
“不错么,徐兄弟,古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士别三月,我可都认不出你来啦!……”
徐恪道:“三月之前,徐某与千户大人只是一面之缘,不想千户如今还能记得。只不过,徐某当日在千户的眼里,不过是一只爬在地上的羊羔罢了……今日,徐某堂堂正正地走来,千户大人自然是认不出了……”
这“鬼面”孙勋的一张白脸本就面无血色,此时更是白渗渗的,却也看不出是何表情。孙勋眯缝起他那一对柳叶眼,仍然笑着说道:
“徐兄弟,过去的事,实属误会。今后,大家同在卫所里做事……你虽是天子简派而来,可也是我孙某人的属下。在这北安平司中,上有大乾律令、下有青衣卫诸般规矩,日后,你可也得实心做事,遵律令、守规矩,若有违法乱律之事……就算是沈大人过来,也护不了你啊!”
徐恪暗道:“听闻这‘鬼面’孙勋,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适才言语相激,他竟面不改色,此人城府之深,心机之狠,实不可小觑啊!”于是忙抱拳为礼道:“孙大人说的是!卑职心里记下了……卑职适才出言无状,还望孙大人海涵!……日后,徐恪做事,还要孙大人多多指教、多多提携啊……”
孙勋见状,心中冷哼一声,一把抓住了徐恪的手,一边出门往东,一边笑道:
“这才好么!……徐兄弟,咱们可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啊!……你如今年纪轻轻,就能身居五品百户,孙某当年爬到这百户的位置上,已然是三十有二啦!……徐兄弟能找到这一条好捷径,将来必是大有作为,孙某可是看好你呀!”
……
这孙勋一边走,一边却是心中暗生闷气,他心道:“那一晚若不是老子守着你,你那一对招子可都让太子的人给废啦,还同老子说什么“一面之缘”……老子跟你何止一面!你那晚呼呼大睡,老子可是守了你一晚上啦!”
……
孙勋将徐恪带至北安平司,前厅中早已有杨文渊和其余三名百户在那里迎候着,见了徐恪都分外地热忱,那杨百户更是前前后后,忙碌地异常殷勤……
那孙千户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之后,便顾自走了。杨文渊将徐恪引至他的签押房,笑道:“徐大人,这可是千户大人吩咐,为你特意准备好的签押公事房,外面是签署文书的公房,内里还有一个小间,里面打着床铺,累了可稍事休憩……依我青衣卫惯例,百户是没有专用公事房的……咱这青衣卫中,能享用这般待遇的……可就是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