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芳侥幸大难不死,自那以后,却对小车有了等同于死亡恐惧的心理阴影。
一坐在驾驶位上,那天血腥的画面立时浮现在眼前,无论怎样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无法停止颤抖。
她恨那个背叛自己、背叛家庭的男人,更恨心狠手辣试图置自己和孩子于死地的第三者——口口声声说她是失败者,即便在法庭上都不肯悔改,真是可笑!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伤心地!
于是在生下“林玉”,修养好身体之后,林秀芳选择带着全部积蓄和赔偿金离开伤心地,到远一点的临海城市来应聘高中老师,也因此和柯子夜家成了邻居。
适应与家乡差别挺多的气候和环境,甚至还有周边人的口音,学习如何带孩子,研究教学方法,备课,考编……
一桩桩一件件,落在纸上只是轻飘飘的白纸黑字,可对她而言,却是一个艰难却崭新的人生开始。
说起来,她还是挺应该感谢慕婉的,这个同样孤身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真的帮了初来乍到的林秀芳很多。
后来虞煜刚入小学,老保姆辞职,新保姆还没找到,她便将虞煜拜托给了邻居慕婉照顾,等下午放学再赶过来接他。
放学时间,高中门口开车送餐、接送走读生的家长络绎不绝,堵车严重,往往等林秀芳忙完工作再赶到慕婉家,早就过了用餐时间。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慕婉干脆提议让虞煜就在她家吃饭,等林秀芳下班以后再送虞煜回自己家,正好柯子夜和虞煜年纪相仿,两个小朋友可以做个伴,也免得孤单。
刚好那段时间林秀芳新调任到高三组,高考渐渐逼近,学生焦虑,老师们也压力深重,第一次担任教研组长的林母尤甚。
要忙着跟踪新发布的考试大纲,从细微的字词变化中琢磨出题组的新动向,与他们斗智斗勇;
更要安排一次次大考小考天天考,考完要批改卷子,批改完要讲解,讲解完还要召集老师们开分析报告会,一个班一个班分析学生考情……
忙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不知年岁。
家政公司一天给林秀芳打三次电话,说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推荐,问她愿不愿意聊一聊,或者让保姆上门面谈,先试用几天。
——可她哪有时间回家呢!
每天忙完手头工作,到慕婉家至少九、十点,这还是学校体谅,没给安排晚自习坐班。
再回家,林秀芳整个人累得要命,还得备课改作业,第二天还得早起把虞煜送到慕婉家,再去赶早自习……
有一两次回来得晚,她甚至忘了虞煜的存在,直到慕婉看夜深了打电话询问,这才猛然惊醒。
慕婉主动提出要帮忙照顾虞煜,毫无疑问,林秀芳很是松了一口气。
两家做邻居有好几年,再说两人又都是孤身带着孩子,从心理上,她对慕婉有一丝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到后来,虞煜和柯子夜的关系越来越好,林秀芳和慕婉也越来越亲近。
平时工作忙,周末难得可以离开学校,她也不想自己做饭,干脆借虞煜的光到慕婉家蹭吃蹭喝,享受一下她的好手艺。
那时候,慕婉还是个性子温柔和善的女人,充满了生活情趣。
她喜欢照顾小孩,喜欢修理花卉、钻研插花艺术,更喜欢搜罗新菜谱。
与苦大仇深,一心扑在工作上,希望借此证明自己并非人生失败者的林秀芳对比,她就像是月光一样美好而令人神往。
林秀芳一度对慕婉感到艳羡。
有钱有闲,每天不用出门为柴米油盐奔波,可以专注于自己的爱好,在家种种花、弄弄草,偶尔逗逗小孩,简直是提前步入了她理想中的退休生活。
尽管也好奇过慕婉的经济来源,还有她未曾谋面的丈夫——或者是前夫,但见到慕婉在闲谈时不愿提及的态度,林秀芳很谨慎地保持着好奇心的底线。
谁还没有几个难处?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能遇到慕婉这个邻居,是她难得的好福气,以后能帮忙的,必须得搭把手……
林秀芳曾经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要不是后来……
唉,后来。
哪怕后来对慕婉的自暴自弃又气又恨,她还是心软一直周济经济困难的她,就当偿还之前的伙食费,也对长大后,虞煜和柯子夜走得近的事情保持默认。
毕竟这孩子其实也挺可怜,母亲一下子就……大人造的孽,却让小孩子去承担。
林秀芳抹把脸,强自振作起精神。
——不,不,不,不能随意再迁怒了。
她这些年来一心偏执要证明自己的成功,越来越强势的同时,忽视了很多本该珍惜的事情,也忽视了母亲在生活中“缺位”会产生的影响。
工作是很重要,但是不意味着家庭就得让步。
把自己曾经的心结,压在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身上,岂非与现在的慕婉别无二致?
就算要隔开虞煜和柯子夜,也不该用今天这么强硬的语气命令,这样下去,只会让两人在外力的逼迫下走得越来越近。
本来还没什么事,叛逆的青春期被这么一逼,反倒要闹出什么事了。
自古堵不如疏。
也许……改变的第一步,得先从沟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