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皇后撑着跪麻的腿起来,温婉贤良地告退了,一出慈宁宫她脸上的微笑就狰狞起来,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妖婆。
见桑皇后摇摇晃晃差点摔倒,桂华姑姑连忙扶住她,命人去抬步撵来。
慈淑太后听完小太监的汇报,气得一掌拍在桌上:“他赏人就赏人,竟敢冒用哀家的名义赏赐,这真是儿大不由娘,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哀家!”
一屋子奴才大气都不敢出。
骂人的是太后,被骂的是皇帝,哪有他们插嘴的地方。
也难怪慈淑太后生气,这么多年,逢年过节,嘉顺帝从来没忘记过往南疆明王府送赏赐。
每次宫里到了新贡品,第一等好的送去太后那处,第二等好的便送到南疆明王府去,剩下的才轮到皇后和后宫诸妃子。
慈淑太后越想头越疼,拿起串珠胡乱念了几句佛,又心烦意乱地扔下:“前头把那人弄进皇陵里,现下又把那人的闺女弄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可称了他的心了,如今赏赐起来可就更方便了!”
慈淑太后正气着,外头御膳房的管事来了,他跪在院子里磕头:“太后娘娘可要传晚膳?”
“不传!哀家气都气饱了。”慈淑太后气得闭上了眼睛。
十年前,兰枫殉职,潘雁芙难产而亡。
消息传到朝堂,嘉顺帝在泰极宫里哭的地裂山崩,十天没上朝。
嘉顺帝执意要追封兰枫亲王爵位,这是开国以来第一个异姓王,慈淑太后当然不允许。
可嘉顺帝铁了心要封,跟太后起了争执,情绪失控之下数次嚎啕大哭,说后悔当年没做个昏君。
最后慈淑太后心软了,同意了,嘉顺帝下旨追封兰枫为明王,潘雁芙为明王妃。
听见给了这个封号,满朝文武哗然。
因为嘉顺帝当年没登基前,封号也是明王,孝穆先皇后自然也曾是明王妃。
帝后夫妻关系不和睦,并不是秘密,现在嘉顺帝封了一个死人做明王妃,简直在打孝穆先皇后的耳光,孝穆先皇后果然一病不起,三年后撒手人寰。
就这还没算完,既然封王了,嘉顺帝得寸进尺,又要把明王夫妇二人葬入皇陵。
其实明眼人心里都懂,嘉顺帝大约只想把一个人葬入皇陵而已,但是若把人家夫妻分开,太折辱忠臣了,抹不开面子才要将两人都葬入皇陵。
这下慈淑太后说什么也不会让步了,她气得病倒了,嘉顺帝便以死相逼。
消息传出,众人都震惊了,自古帝王无情,嘉顺帝情深至此,真是世所少见。
慈淑太后阻止不了儿子,便寄希望于沈老太君,对嘉顺帝道:“若沈老太君也肯,哀家便准了。”
她以为沈老太君肯定不会同意,兰家的儿子和媳妇岂有不进祖坟的道理,没想到沈老太君看了嘉顺帝一封密信,又听说了嘉顺帝这段日子以来的疯狂作为后,长叹一声,竟然同意了。
这下慈淑太后没办法拦着了,她气得关上慈宁宫大门吃斋念佛,从此不问俗事。
“娘娘快别气了,气大伤身。”罗姑姑一见慈淑太后又闹上别扭了,连忙劝她,“功臣陪葬皇陵,本朝虽然没有,前世也有先例,人都死了,太后娘娘何苦非要拘着皇上,说到底,皇上到底是娘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娘娘不疼他,谁疼他。”
慈淑太后悲从中来:“哀家何尝不疼他,当年但凡这段孽缘有一点出路,哀家也不至于此,可是祖训如山压在那儿,天地伦常横在那儿,这件事就是不成的啊。”
罗姑姑是知道内情的,叹息道:“娘娘,人都死了,皇上自苦了这么多年,若是能让皇上心里好过一点,娘娘不如就由着皇上吧。”
慈淑太后木着脸,许久才负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管不了他这些破事了。”
“娘娘这样想就对了。”罗姑姑喜笑颜开地让人传膳了,又道:“奴婢觉得,兰家那个小丫头,娘娘也不必理会她,就随她去算了。”
慈淑太后冷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
兰珮莹马车消失在暮色里,谢萧舟在宫门里伫立了片刻,那张令京中闺秀们魂牵梦萦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迷茫落寞的神情。
两世为人,加起来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今日才发现,他的那些自以为是的镇定克制,再次面对她的时候,如此不堪一击。
幸好京城冬日的晚风足够冷,很快吹得谢萧舟冷静下来,他去了清晏宫给嘉顺帝复命。
嘉顺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太子送人送到现在才回来,可是觉得兰家阿莹甚美?”
谢萧舟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冽,他直白且冷淡道:“儿臣未曾见过,比明郡主还美丽的女子。”
他的语气寡素至极,仿佛在随意评价一道菜的口味好不好吃。
不过这不重要,嘉顺帝对谢萧舟这个回答的内容很满意,他含笑点头:“太子此言属实,当年阿莹的爹娘都是美貌无匹,风姿动天下。朕看这小姑娘乖乖巧巧,甚是可爱。不知太子送她走这一路,对她观感如何?”
谢萧舟抬起头,眸中不带一丝感情:“父皇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嘉顺帝惊异地蹙眉:“自然是真话。”
“真话是,”谢萧舟看向嘉顺帝,俊美无涛的容颜变得清冷阴沉,嘴边还噙着一丝讥讽的笑,他一字一顿道:“儿臣对她,厌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