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弘注视他良久，忽然读懂了江烨眼神里的意思。读懂的瞬间，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激动同时产生，仿佛被电流打过，从成弘轻微战栗起来。

反抗！

用暴力粉碎殖民地长官的制度，用实力改变世界。

反抗之后，不会再有数万殖民地长官缺衣少食，死在陌生星球上的悲剧。

“你明白吗？”江烨问。

“我明白。”从成弘低声说，“我支持您，我希望看到您成功的那一天。”

“明白就好，不要说出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慢慢地做。”江烨说，“我手下的所有大队长，都和你我志同道合。我们是真正的战友，我们的脑袋绑在一条裤腰带上。”

“但是。”从成弘困惑，“我们的目标，和您今天轰炸C区，有什么关系呢？”

“你好好想一想，你要换位思考。”江烨道，“大部分正常人，我发放移民政策以后，早就一股脑过来了。九成多的人，目前都在我建立的三个城市。这是正常的人。”

从成弘点头，他也是被江烨的移民信息吸引过来的，又被征兵信息吸引到军队，如今坐在这里面见尊颜。

“剩下的人，如今聚集成十几个小聚居区，每个聚居区都有首领，而且彼此敌视。BC两个聚居区，之前就打了一仗，B区被打死一百多人，战斗相当激烈。”江烨道，“这些人，都是土匪式的，很难被收服，他们有野心，自闭，关键还抱团，都是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

“对，定时炸弹。有朝一日，这些小聚居区都是祸害。你记得我之前给BC聚居区撒过传单，劝降，不向我投降，可以散开去隐居。我对他们很仁慈，我不想屠杀他们。但是我撒完传单后几小时，他们又碰在一起打仗，互相打死上百人。”

从成弘不说话，紧皱眉头，垂着脑袋思索。

“执迷不悟，他们执迷不悟。我总不能把风险留到以后吧？我今天清剿掉C区，还枪决顽固分子，就是杀一儆百，震慑其他的十几个小聚居区，打消他们抵抗的念头。如果我留着这些聚居区，将来我的士兵会死在他们的枪下，我城市里的居民会死在他们的枪下，他们极有可能发展成土匪。”江烨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说了这么多，你理解我的苦衷吗？”江烨问。

从成弘起身，“我……我不能确定。”

江烨皱眉，抱着胳膊。

“您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我能理解您的难处。”从成弘道，“但是，我今天去了C区收捡尸体，那么多死尸，我很难过。或许C区的首领齐藤是个匪首，但其他C区的人未必都是坏的，肯定有一些无辜的，他们聚在一起，可能只是抱团取暖。”

“为什么不来城市里抱团取暖呢？在野外茹毛饮血，和在城市里过现代生活，为什么偏偏要选前者？”江烨问。

从成弘哽住了，挠挠头，“我……我不知道怎么反驳您，但是……”

“总会有无辜的人死掉，个人是很渺小的，你我都是大浪里的一滴水。那么多人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有些弄脏手的事情我不得不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听过和尚吃肉的故事吗，残暴的侵略军占领了城市，军官扔给寺庙里的和尚一块肉，说如果你吃肉，我就不屠城。和尚要不要破戒去吃？”江烨声音低沉，像是叹息，“我就是那个和尚，我爱城市里的每个人，所以我要破戒吃肉，哪怕废掉半辈子的修为，不能成佛。”

“我觉得，或许可能有其他办法，不一定非要打出那些导弹。”从成弘迷茫地说。

“我能力有限，或许今后会有别的办法。你可以帮我想。”

从成弘点头。

“这个世界很残酷，但我们能把它变得更美好，让更多人生活的幸福一些。”江烨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休息吧，马上要开始魔鬼周，好好练，挺过去，我升你做大队长。”

从成弘啪地敬礼，“打扰您休息了，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江烨坐在办公桌上，目送着他离开。

房间里一片漆黑，空气越来越冷，江烨雕塑似的坐了很久，月光透过窗缝照在地毯上，如同一柄柄雪亮的刀。刀尖落到他脸上时，照出江烨充满自我怀疑的脸。

他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手，隐约似乎有血。他刚刚说服了部下，却怀疑起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困倦感终于涌上来，江烨跳下办公桌，走到墙边拉了电闸，灯光和热风一齐涌来。他脱掉衣服，倒在床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