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大厅的门开了又关,风从雪山吹来,萦绕指尖,将手中薄薄的卡片吹得哗哗作响。
宋宛熠反复默读几遍,内心渐渐被温热充满。
宋宛熠捧着花,用英语问:“送花的人在哪里?”
前台的英文略带德语口音,用简单的句式回答:“她早上出去了,回来给我花,然后又出去了。”
宋宛熠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微微有点失落。本想当面跟她道谢,看来没机会了。
宋宛熠要了纸笔,写下感谢的话,署名,托前台转交给顾怀翡,然后终于启程。
鲜花不能带入境,登机前宋宛熠把花送给了街头的流浪歌手,将这份善意传递了下去,只留下卡片,仔细地放进挎包收好。
十几小时后,飞机从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中穿出,平安降落在S市机场。
司机已经在国际航班到达口等着了,瞅见宋宛熠跟在人潮中出来,急忙迎上去接行李。
上车后,司机扭开保温杯的盖子,把还冒热气的红枣枸杞茶递去后排:“现在市区堵车,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
宋宛熠问:“中午堵吗?”
“都堵,周末,又是黄道吉日,好多人结婚,我来的路上就碰到两队婚车。”
宋宛熠嗯了声,视线低垂,黯然地捧着保温杯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累的话躺会儿吧,我开稳点。”
“嗯。”宋宛熠低声应了,将保温杯放去一旁,抱着靠枕躺下去。
她今天结婚了……宋宛熠盯着前排真皮座椅,眼神空洞地想。
该结束了,不甘也好,悲伤也好,总该有个终点。
就到今天为止吧。
回到家,保姆热情地打开门,扭头朝里面喊:“宛熠回来了。”
然后接过司机手里的行李箱,擦干净轮子和外壳,提去楼上房间。
宋宛熠换好鞋,起身,就看见母亲满面笑容地从客厅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剥好的红心柚。
“可算回来了,现在北半球天寒地冻的,旅游太受罪。冷不冷?赶紧喝碗热鸡汤暖暖。”席颖边絮絮地讲话,边捡起一瓣柚子肉喂她。
宋宛熠咬下一口细细咀嚼,由席颖挽着手臂带进客厅。
绕过透雕的花鸟屏风,看见沙发上的人,宋宛熠睫毛低敛,乖巧地叫了声:“爷爷。”
宋厚延今年八十有三,但养尊处优,鹤发童颜,看起来不过花甲之年。穿着对襟绸缎薄袄,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间,右手边的香几上摆着棋盘。
听到动静,他把手里的棋谱往棋盘上反着一扣,转过头来,笑道:“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嗯,秋天风景很漂亮,爷爷也会喜欢的。”
“爷爷年轻时是滑雪健将,比你去欧洲的次数多多了。”席颖说,“学校那边有事,你爸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咱们先吃吧。”
保姆已将饭菜端上桌,正在盛鸡汤。主座案前单独摆了一碗没放盐的药材汤和清炖海参,是给不能吃油腻的宋老爷子准备的。
宋厚延身子骨一直硬朗,前几年毫无征兆地脑梗,晕倒在地,把一家人吓得不轻,出院后谨慎小心地照料着,生怕再出问题。
所幸只留下轻微手抖的后遗症,没有大碍,日常起居饮食依然可以自理,只是不再握得了画笔。
宋厚延按住扶手,从太师椅里站起来,宋宛熠跟往常一样走去扶着他,慢慢地向餐厅移动。
饭桌上,席颖不断给女儿夹菜,心疼地絮叨才几天就饿瘦了一圈,赶紧补补,另外还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突然出门旅行的原因。
跟出国前被盘问时的回答一致,宋宛熠依旧说:“压力有点大,出去散散心。”
席颖盯着她看了又看,末了暗暗叹气。
吃完饭,宋宛熠回房洗漱,等大家都睡下了,悄悄爬上阁楼。
阁楼在三层,屋顶尖尖,层高较矮,不适合做房间,索性打通做成画室和储藏间。
从楼梯过来,并排摆着两个红木桌案,宋老爷子和宋宛熠的父母各用一个。再往里走,靠墙横放六个香樟木的画柜。
秋季干燥,抽湿机被断了电,塞进墙角。
夜静得能听清风拂过字画的沙沙声响,是画柜旁的窗户留了条缝,干爽的冷风从遮光窗帘后偷偷地溜进来。
宋宛熠走过去关掉窗户,拉好窗帘,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挂在墙上的水墨画上——
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松山听雪图。
宋厚延生病前起笔勾线,还没来得及着染,就出了变故。
这幅水墨画幅面极宽广,七尺全开,横一米多,纵长超过两米。宋宛熠的父亲水平有限,不敢轻易续笔,于是就这么一直放着。
放成了空荡荡的遗憾,如同她那幅未能送出的《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