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在抚琴。
身前是紫檀木的琴几,上面雕刻着高山流水茂林修竹,旁边是一遵鎏金色的鹤型香炉,鹤首高昂,清淡的烟气从鹤嘴中缓缓吐出。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苍白纤细的手指按在琴弦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肌肤如上好的白瓷,莹莹如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层阴影,似振翅的蝴蝶。
他没有束发,披散的长发顺着白色的长衣迤逦在地上铺的竹席上。
苍白唇色,浅淡的几乎没有血色,与照在脸上的光融为一体。
仿佛眼前这个人,随时会消散在阳光和烟雾中,虚幻的有些不真切。
苏瑾之踏入书房中,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放轻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少年歪着头,侧耳倾听。
琴音空灵,飘飘渺渺,如山谷中的雾气,神秘,又清冷,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孤独?为什么孤独……
苏瑾之有些不解。
他痴痴的听着,入迷到琴音停止都没注意到。
“瑾之?”
苏易看着对自己发呆的弟弟,疑惑的唤了一声。
“大兄。”苏瑾之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的有些傻气。
苏易感受到苏瑾之身上传来的孺慕和亲近之意,笑容真切了些,温声道:“方才为何愣神?”
“在想怎么把大兄抚琴的样子画下来。”
苏瑾之老老实实的说道。
真是个实诚孩子,苏易感到有些奇妙,白氏那个阴狠的性子,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子养的如此天真热忱。
不过,这也许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兄友弟恭,谁能想到继母竟对继子除之而后快呢?
难怪之前原主和侯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她。
真是个厉害人物,苏易在心中赞叹。
苏瑾之只比苏易小了两岁,虚岁十四,却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
他样貌随母,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气质阳光爽朗,非常爱笑,笑起来嘴边还有两个梨涡,亲和力满满。
因是家中幼子,性格又讨喜,侯府上下都格外偏疼,除了学业上严苛一些,其他都不拘着他。
苏瑾之爱玩,更会玩,无论是投壶、马球、叶子牌……只要是玩的,苏瑾之都极为精通。
从他十岁开始,他就跟着一帮世家子流连市坊,几年里交了不少朋友。
他性格豪爽,对人热忱,颇有义气,偶尔遇到不平之事还会拔刀相助。
由于他玩的技艺精通,又出手大方,年深日久,得了个诨号,与另外三个爱玩的世家子合称建安四少,在城中有不小的名头。
苏易自小身体不好,不方便出门,苏瑾之就经常来找他玩,给他说外面的见闻。
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记得给哥哥带一份,兄弟两个自小就感情很好。
甚至于,哪怕苏易知道是白氏一直在害他,也不忍心迁怒这个弟弟。
“说吧,今天找我来做什么?”苏易含笑道。
苏瑾之眼珠一转,凑到苏易身边,小声的道:“大兄,我们去吃酒吧。”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表情有些回味,“叶姑娘酿了新的桃花酒,配着澄阳湖里的现杀现做的桃花鱼,滋味美极了。”
苏易听着有些意动,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年岁不大,却是个老饕,当下时令该吃什么,哪个地方东西好吃,哪家店手艺好,他简直如数家珍。
连苏瑾之都说好吃,那味道一定不错。
苏瑾之看出苏易意动,又加了把火,“大兄,你还记得之前我拿回来的那筒,被你夸赞清甜甘冽的竹叶酒吗,就是叶姑娘酿的。
今年的桃花酒啊,就更难得了,那可是叶姑娘去年采集桃花和桃花露水,在桃树下埋了一年,为了搭配新鲜的桃花鱼才开封。
桃花鱼每年南下,路过澄阳湖才一个月,错过可就吃不到了。”
苏易想到上次喝的竹叶酒,确实是难得的佳酿,而且酿制手法与当下不同,似乎更类似现代的口感,心动了。
“好,容我我换身常服。”
他回到卧室,让侍女用镶着青色玉石的发带简单的束了发,其余大部分披散在后背,配着一身石青色的宽袍大袖,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苏瑾之眼前一亮,赞道:“大兄今天这身好看。”
苏易笑而不语,这个与地球魏晋相仿的时代对美的追求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人们好华服,喜白肤,欣赏清瘦,弱不胜衣的姿态,衣服也多为宽袍大袖,层层叠叠,十分飘逸,推崇缥缈脆弱的美感。
不少士人甚至和妇人一样敷粉簪花,引为风雅。
自己这具身体,虽然病弱,却恰恰符合当下的审美。
兄弟俩稍作休整,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