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清冷,配上如此天气,清冷中又带了几分不近人情。
那群佃农忌惮那群府兵,可又不想被甘棠震慑住,此起彼伏的说,“是又怎么样?”
“即是佃户,便该知道,地是主家的,主家有什么安排不需与你们商量,你们倒好,竟敢如此咄咄逼人!是已经找好下位肯租你们田地的主家了。”
“你个小娘子懂什么!我们虽是佃户,可也要挣银子生活吧,与主家签订契书十年,头两年还好好的,后几年,主家一忽儿让种烟,一忽儿又让把快有收成的粟米换成杏梨等果树,现今果树好容易要结果了,他……”说话的佃农狠狠指着三叔父,“他又来让人通知我们把果树砍了,十年之期一晃过去六年,便是主家每月给我们二钱银子,可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等着吃喝,二钱银子如何够?
总之今天,要么按照契书约定三倍还我们租田的钱,要么果树不能动,来年结多少果,换多少银子,不足的,按照主家老爷的许诺,给我们补偿。”
“六年啊,你个穿金戴银的小娘子知道,夏日种粟米缴纳够应给主家的后,家中余下的米粮只够吃两季,天寒地冻的时节,若是不上山打猎,家中就会有人饿死,就会有人生病吃不起药的无奈吗?”
“大家都是人,你们吃穿不愁的想一出是一出,我们呢,我们是要拿命来填的。”
甘棠几乎站立不住。
甘棠的穿衣风格算是素净的,只是再素净其用的料子也是上等布料,绣花也是精致的绣法,不似平常人家做衣服时首要是把衣服缝合住,她发间一朵不起眼的珠花少不得也要一两或八钱银子才买的到。
可这群佃农一个月只有二钱银子,仔细看他们的穿衣,倒是看着厚实,可是在这般寒冷的天气下,他们似乎还没甘棠抗冻,各个嘴唇乌紫,颤栗不断。
“三叔父,收拾个空房间出来,将他们带进去避避风吧。”甘棠缓了声气。
三叔父观甘棠脸色,见她神色还算正常,就忙不迭把那十几个佃户引进家门。
屋外只有甘棠主仆几人时,李嬷嬷心疼道,“姑娘,这不是你的过错,你未那般生活过,怎知他们会过的不好,你本意也是想尽快拨乱反正。你这般聪慧,定能周全解决此事的。”
“嬷嬷,终是我无知,才造成今日佃户的困局。”甘棠自责不已,她的成长环境,让她不缺衣食不怕有今朝无明日。
她当初也受过极大的苦难,满心以为自己已经能深切的体会到每一个人的苦与乐,能拿捏住与之的相处之道,可是她刚刚就漠视了那一群饱受苦难之人的困境。
……
知错就改,便是好孩子。
甘棠本就不是咄咄逼人蛮不讲理之人,她接下来的几天和三叔父数次与佃户们碰面,终于在第四日,也就是闫隆城要封城的倒数第二日,拿出一个两边都接受的解决方案。
除此之外,她还自己出钱,为良田上的佃户们杀鸡宰猪,裁剪新衣,让他们在这一年年尾能过的舒心些。
佃农们人本都是老实本分的,见主家小娘子知他们的困境后,就替他们奔走谋划,可见真心,便一改先前的傲慢态度,对甘棠心存感激起来。
在甘棠要回闫隆这一日,他们还前来相送了。
但甘棠这一次,还是没走成。
倒不是因为佃户们又闹出幺蛾子来了,而是因为一个道士。
先前良田收成不好,走投无路的佃户们众筹请了一道士来给他们化解灾难,后来,甘棠知悉佃户们困境,积极解决问题。
佃户们就忘记了之前请道士做法事时,道士说过几日再来做一次法事,保管那片良田明年有个好收成。
这一日,佃户们相送甘棠,道士认得其中几人,见他们聚集在城里,而非在家做祭祀准备,心中有疑惑,就上前询问。
哪知,他这一耽搁,就与甘棠撞上了。
甘棠一眼就认出这道士是当年灌她喝符水的假道士,当场就冷了脸把人抓起来。
道士被抓时还一脸懵,压根儿没想起甘棠来,就是甘棠已经满脸怒火的把自己当年惨无人道的经历说出来,他也一脸迷茫,直喊冤枉。
因为身为府衙官的四叔父也出面了,这道士甚至还举出自己师出何门,修炼几载,行过什么重大仪式一一列举出来,以求自己所言非虚。
可甘棠确定自己不会认错,如今这道士和当年唯一不同的便是,当年他还只是一童子,当年不分昼夜,不分时候的除祟仪式主持者不是他,而是他的师父。
四年前,四叔父提剑去找人时,那道士已经人去楼空,却没想到,几年后,他的徒儿都出师了。
出于对自家人的信任,四叔父让衙差领着道士去其大本营找当年污蔑甘棠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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