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说道:“是啊,我阿父闻报说,贼郡兵虽已被从事击溃,然尚未被彻底歼灭,就令我带上人马,赶紧来助从事一臂之力,争取能将贼郡兵彻底消灭!”
这是睁着眼说瞎话,郡兵已逃得快不见踪影了,又哪里还需要人相助?
刘小虎心里清楚,这必是董次仲在闻知刘小虎杀掉了田交,闯进了田交的院子后,知道田交的家产他已无法独占,所以就赶忙叫他这从子带人来战场上,以图能够多占走一些缴获。
刘小虎没有当面点破,笑了笑,说道:“好吧,那咱俩一块儿去。”
渐渐靠近主战场,地上的雪尽被踩得化了,泥泞一团。
再往前走,敌我双方战士的尸体陆续出现。郡兵的尸体尽被扒得光光的。无论敌我,尸体上的血迹都已凝固,流下来的血把地上染的一片一片的红。
又往前走,开始看到郡兵逃跑时丢下的旗帜等物,凌乱的散在雪地上,延向远处,入眼皆是。
并有些负伤的义军战士,互相倚靠着,坐在边上的雪地里取暖,暂还没有人来照顾他们。
又有些义军战士,正把郡兵丢弃的兵器、从郡兵身上扒下来的衣物等,堆积到一处。
继续往前,一辆这支郡兵来时所带的辎重车歪斜地停在泥中,前边有更多的辎重车。
风雪之下,这战后的沙场上,给人一种硝烟将散,而好像旗鼓、喊杀犹闻之感。
数人从斜对面迎将上来。
带头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其年龄,比刘小虎小不了几岁,长相也和刘小虎有相似之处,堪称英俊,个头也不低,身材匀称,不过比起刘小虎的飒爽,他还显得有几分稚嫩,唇上已在蓄须,但胡须软绵绵的,穿了件锦袍,腰束革带,插了把环刀。
这个年轻人,便是刘小虎的弟弟刘昱。
刘小虎勒马停下,等刘昱近前。
刘昱到了马前,瞅了瞅那骑牛的董次仲次子,说道:“阿姊。”
刘小虎扬起马鞭,指向南边郡兵逃窜的方向,说道:“我看郡兵已经逃远了啊。”
刘昱说道:“是,阿姊,逃的比兔子都快!我已经派了人接着追,不过这雪大路滑,咱们的人又已打了半天,力气估计会有所不支,恐怕是不太可能将那逃远的追上了。”
刘小虎问道:“主将捉到了么?”
刘昱说道:“那狗东西见机得快,跑得最早,也不知能不能把他追上。”和刘小虎说了会儿话,介绍完了刘小虎离开后的大概情况,转问董次仲的从子,说道,“你来干什么?”
董次仲从子笑道:“我奉了三老之令,特地带人来,再次增援你们。”
刘昱撇了撇嘴,说道:“刚才不见你,这会儿仗打完了,你倒带人来增援了。你要增援么?那赶紧带人去追吧,没准儿你能把那贼将给追上,也算大功一件。”
董次仲的从子干笑两声,顺水推舟地说道:“好,好,那我就带人去追追,看能不能将这贼将拿下!今日所以能击溃郡兵,大功是刘从事和大兄的,我断然不敢争抢。”
等这人过去后,刘昱对刘小虎说道:“什么过来帮忙!肯定是过来与咱们争抢缴获的!”
刘小虎说道:“今日此战,能够将郡兵击败,也确实不是咱们一部的功劳。要没有董三老遣他的本部兵相助,以我部才二三百人,是万难将郡兵击败的。这缴获,本来咱们也不能全占。”问刘昱,说道,“我让你收集和清点缴获,收集、清点的怎样了?”
刘昱答道:“按照阿姊的吩咐,我一边派人继续追歼郡兵,一边带人把郡兵丢下来的军械、辎重都尽量收拢,……但是阿姊你刚也说了,亦有董三老的部曲参与了此战,所以这军械、辎重,我只收拢到了部分。”顿了下,又笑道,“不过阿姊,我收拢到的都是其中好的!”
刘小虎问道:“都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刘昱侧身前指,说道:“就在前边。”
领着刘小虎往那边去。
迎着风雪,刘昱边走边问:“阿姊,田交家院里的财货怎么样了?”
刘小虎把适才的经过与刘昱说了一遍。
刘昱听了,满脸不屑地说道:“这董丹,半点能耐没用,从来都是仗着董三老的势,在部中横行,我早就厌他了!”越说越恼,狠狠地挥了下拳头,说道,“他那熊样子,居然还敢对阿姊有垂涎之心!阿姊,要非你拦着,我早把他揍了。”
刘小虎的那几个随从女兵俱有同感。
被刘小虎叫“二狗子”的那女兵,恶狠狠地说道:“就是!大家,不是你拦着,我也早把他揍了!”
董次仲名仲,“次仲”是他的字,他兄弟三人,长兄已逝,下头只有董丹这么一个弟弟,因对董丹,他甚是疼爱,董丹往昔在县中时就任性豪横,跟着董次仲起了事后,没了任何的约束,於是更加的恣意起来,随着队伍的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欺男霸女,做下了许多恶事。
刘昱年轻,家教不错,这回造反起事,他为的又是光复他汉家的江山,故而尚有着英雄梦想,对董丹的行为,那是相当的看不上眼。
鄙夷了董丹几句,话题转回到这次的缴获上。
刘昱又开心起来,说道:“阿姊,这次的缴获是真的多!咱们起兵以来,把此前所有的缴获放到一起,也没有这次的缴获多!那郡兵逃跑的时候,恨不得把戎衣都脱光了,不仅兵器,铠甲也缴获到了一些!包括战马都有!阿姊,这一仗打下来,咱们的实力可要大大增长了!”
刘小虎笑道:“此前咱们打的都是什么?小坞堡、穷乡里而已。田交的这坞堡,就已是咱们至今打过的最大的坞堡了,又能得些什么东西?要想缴获到军械、铠甲、战马,还是得打郡兵!打县城!”
刘昱深以为然,说道:“阿姊,你已两次向董三老建议,咱们不能只打坞堡、掠乡里,满足於抢些吃食、财货,这样成不了大事,应当去打县城!可董三老一直以咱们兵马不够、兵械不精为由,不肯接受阿姊的建议。阿姊,这次咱们实力大涨,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打县城了?”
刘小虎对董次仲较为了解,她沉吟稍顷,摇了摇头,说道:“董三老只怕还是不会接受我的建议,肯去打县城。”
刘昱问道:“还是不会么?可是阿姊,这回咱们缴获到了很多的军械啊!”
刘小虎说道:“阿弟,你忘了么?阿父在世的时候就与你我说过,董三老虽眼下可用,然其非是有远见之人,要想成就大事,咱们断然不能一直靠他。阿父死后,咱们投到他的旗下,这两三个月来,他的所作所为,你我历历在目,确如阿父所言,他这个人尽管不算无能,可若论远见,着实欠缺。我不但建议他寻机攻打县城,还曾数次建议他,当整束军纪,不宜任由各部抢掠,然他俱皆不听!咱们这回虽然得了不少的缴获,而且有了田家的存粮,也可招兵买马,实力定能得到增强,可若以此,就打县城的话,我料他还是不会敢打。”
虽然姐弟两个的年龄相差不很大,但对刘小虎,刘昱非常佩服。
因此听完刘小虎这话,刘昱没有怀疑刘小虎的判断,全然信了。
他低下头,想了想,说道:“阿姊,你刚说你到田交院外时,看到高长被董丹挡在外头。这高长,我看像个有心气的。”
刘小虎点了点头,说道:“要论心气,高长是有一些。”
“那他能不能为咱们所用?”
刘小虎说道:“也正是因他有一些心气,不太好把他招揽。”
刘昱欢喜已去,转为忧心,说道:“阿姊,董三老若仍不肯打县城,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向前望去,白雪茫茫,刘小虎回顾渐远的坞堡,风雪肆虐中,望之迷蒙。
刘小虎把脸转回,又望向前方,土路被雪遮盖,漫天雪下,已分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田,却如这风雪带出的茫茫一般,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於此之际,亦颇有茫然之感。
——她却不知,尽管她和曹幹不同,一个是主动造反,一个是被动造反,但她此时的感触,正和曹幹前不久的感触相差无几,都是对前途的一种茫然。
她说道:“眼下来看,要想鼓动董三老去打县城,只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