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再试一次吗?
世界如潮水退去。
阿渡沉默了许久。
终于,她小声说:“你低下头。”
衣裳窸窣的细响传来,鸦黑的长发随着对方倾身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靠近过来,浅淡的熏香让人恍然想到了在寂静的深山里飘入泉水的落花,还未彻底将她包围,她的脸颊已经先莫名其妙地烫了起来。
阿渡垂着眼帘,慢慢抬起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麻仓叶王的脸颊。
房间里的几帐绘着开在雪中的梅花,灿烂流丽的垂落地面,染上香炉曳出的柔软气息。
心脏的跳动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大脑似乎变得一片空白,周围的世界都在背景里淡去,最后只剩下眼前的身影,以及大阴阳师温雅俊秀的眉眼。
麻仓叶王表现得异常耐心,她停顿了好久,拥有操纵鬼神之能的大阴阳师就像低下颈项的鹿一样温顺,她可以伸手摸摸鹿角,也可以抚摸温暖厚实的皮毛。
她可以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到他的肩窝上,他们在寂静的雪地里相拥,飞舞的雪花不断擦着他们的衣角飘落,呼吸落到寒冷的空气里,化作温暖的白雾昙花一现。
温顺安静的假象是诱人的陷阱。
她终于凑上去,托着他的脸轻轻落下一吻。
吻落在唇角,麻仓叶王嘴边的笑意融化了,一直静止不动的大阴阳师抬起手,揽住她的腰背,将她往怀里一拢,她的心脏停跳了一拍,瞳孔微微放大,仰起脸时,惊讶的声音涌到口中,短促地发出第一个音节,接下来便淹没在随之而来的亲吻里。
雪夜的记忆复苏盛开,这次比之前还要鲜明清晰。
她的灵魂被抓住了,被人下了奇异的咒。
咒的纹路沿着心尖蔓延,渗入滚烫的血液,温柔的亲吻绵密深长,呼出的气息在彼此的唇隙间交融重叠,她第一次发现时间这种东西确实是可以静止的,世界的存在感原来可以如此稀薄。
柔软的亲吻让心口满涨得不可思议,好像温热的感情随时都会满溢出来。
手指穿过发梢,指腹贴着皮肤温热的脸颊,紧绷的身体慢慢在对方的怀抱中放松下来,麻酥酥的感觉扩散开来,柔和似春日水中泛起的涟漪。
窗外,白色的雪花无声飘落。
他们好像亲吻了很久,停滞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时,木盆里的炭火哔啵一声,溅出星点火花碎屑。
阿渡回过神,温热的气息扑到脸颊上,她抬起眼帘时,清晰地在麻仓叶王温和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两人靠得太近了,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就像在她耳畔响起来似的:“还要再试一次吗?”
“……”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理智倏然回笼,她飞快离开他的怀抱。
阿渡抓起不知何时滑落的外衣往肩上一披,侧身往床榻上一裹一躺,背对他道,“我需要思考一会儿。”
“思考一会儿是多久?”
“我还没想好。”
麻仓叶王单手支颐,声音含笑:“那么,你要什么时候才会想好?”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
麻仓叶王:“我现在似乎应该离开。”
阿渡:“既然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就付诸行动如何?”
“但是我好像不想这么做,怎么办?”
阿渡恼得一下子掀开被子坐起来:“……这种问题不要问我,我要思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麻仓叶王面带微笑的模样。
“……你觉得很好玩吗。”
“不,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因为是真心话所以才糟糕啊!
她现在的心已经够乱了。
“你讨厌我吗?”
“……当然不是。”阿渡板起脸,“但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确实有些坏心眼。”
“是吗?”
麻仓叶王放轻声音,含笑的语气比窗外飘落的雪花还要柔软:“阿渡。”
心脏忽然毫无预兆地颤了一下。
她别开脸,好半晌,才嘀咕出声:“……读心这种能力实在是太狡猾了。”
她心底的答案到底是什么,现在其实已经十分明确了。
剧烈跳动的心脏不会骗人,仿佛连思维都会融化的滚烫温度,她很清楚原因是什么。
愈是触碰就愈是渴求,浅尝辄止无法得到满足,一旦缠绕就变得难分彼此,只是稍微碰一下,颤抖的心湖便会泛起涟漪。
但她想害羞一下都不行,一定要让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才可以吗?
阿渡看向麻仓叶王,这个人不必看也不必问,周围人的心声也会自然而然地涌入他的心中。
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亲口说出来的话才拥有特殊的分量。
比起被迫去倾听,有些事情,也许还是希望对方能够亲口告诉自己。
心里忽然平静下来,两人的目光隔空相遇,麻仓叶王慢慢敛起笑意。
“……我喜欢你。”
不是感激,不是依赖,也不是普通的对朋友的喜爱。
窗外的积雪随着一声轻响,从屋檐坠向地面。
阿渡无意识地揪紧被子,不闪也不避,认真地看着他补充:“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