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笑了笑:“阿渡小姐真是个奇怪的人。”
“是吗?”
“奇怪的人,很好。”麻女擦拭着她头发,动作和声音都十分温柔,“叶王大人,也很好。”
她想起今天在宫中遇到的阴阳师,如果不是有对方帮忙,她现在不是已经被押入大牢就是已经葬身鬼腹了。
“我同意。”她忍不住真情实感地回道,“而且我觉得啊,喜欢猫的人肯定都不坏。”
麻女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好奇:“为什么?”
“因为猫和狗不一样,很难伺候的。”
喜欢猫的人,一定是愿意付出温柔和爱的人。
“是的。”麻女笑起来,眼睛都变得明亮不少,她开心地告诉她,“叶王大人是非常温柔的人。”
那副惊喜的口气,就好像终于找到人分享秘密的小孩子一样。
对方快快地帮她擦干了头发,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她先前自己穿上时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温温柔柔地笑道:“走吧,叶王大人在等你。”
麻女将她带到寝殿的会客厅时,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空中,会客厅前的御帘卷起,从那个角度望过去,广阔的庭院一览无余,银色的月光像海一样柔软地漫过砂石细腻的空地。
麻仓叶王坐在那片景色前,面前摆着漆木的食台,他没有戴着乌帽,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散落下来,坐姿比白日里她在宫里见到他时多出了几分闲适,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影显得十分柔和。
黄褐色的虎斑猫趴在他身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鱼干拌饭,每吃几口就要抬头看一下叶王,仿佛在好奇他为什么要看着今晚的月亮。
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她面前的晚餐十分简单,有汤有饭有腌菜,还有一小块料理过的河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平安时代常用的调料包括盐、醋、以及一种用黄豆、小麦、酒、和盐腌制而成的酱料,现代人熟悉的酱油则要到几百年后的战国时期末期才会出现。
有饭吃就足够让人感恩戴德,更何况饥饿永远总是最好的调味料,她很快就将晚餐吃得干干净净,对方还体贴地为她准备了一点温热的清酒——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就算是在现代的日本也是可以合法饮酒的年龄。
她喝完第一杯清酒时,对面的人开口说: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虎斑猫靠在麻仓叶王膝边,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
“……它的名字是股宗吗?”
麻仓叶王的眼中浮现出一点笑意:“最先问的居然是猫的名字吗?”
他摸了摸股宗的脑袋,语气温和道:“它是我不久前从外面抱回来的,那个时候它生了很严重的病,现在调理了一阵子,已经好了很多。”
她羡慕地看着对方摸猫的手。
“股宗比较认生。”麻仓叶王好像能听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以前的经历,它现在还有些怕人。”
对方口中“怕人”的小猫,现在正情不自禁地呼呼着,反复拿脑袋去蹭他的手。
“……”懂了,你不用继续炫耀了,因为她已经羡慕死了。
但是猫这种生物确实比较注重自己的个人空间,比起热情的狗狗,猫的边界感重很多。第一次见到猫就自来熟地凑上去,这种做法非常不妥,有时候还有可能吓到比较胆小的猫。
所以哪怕她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在那里快乐撸猫,她也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弹。
“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事了吗?”麻仓叶王微笑着道,好像笃定她心里有一堆疑问似的。
她确实有,而且数量还不少。
比如她从进到这个宅邸的这一刻起,就一直很好奇。
“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没错。”
……为什么?
这个问题可能会过于唐突,她咽下涌到嘴边的疑问。
麻仓叶王保持着微笑,声音却似乎淡了些:“因为太吵了。”
他拿起面前的酒杯,凑到唇边。
她以为对方还打算再说些什么——比如为什么他会感到吵闹,他说的是其他人吗,还是另有所指。
但那似乎是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对方的话没了下文,短暂的寂静在铺满月光的庭院中蔓延开来。
“你……”她沉默半晌,“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吗?”
麻仓叶王放下酒杯,他将她的问题轻轻抛了回来:“这个问题,你能答得出来吗?”
声音忽然卡到喉咙里,她知道自己不能。
但今晚的圆月是如此明亮,她想告诉这个人,告诉他自己从哪里来,她真正的家乡是哪里,那种奇怪的孤寂感又出现了,仿佛沉甸甸的石头压着心口,为了让她心里的寂寞感稍微轻散一些,她忽然变得特别想要倾诉,想要变得诚实。
哪怕对方是她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如果在这遥远的异世里,她只能将这个秘密告诉一个人,那就让她告诉眼前的这个人吧。
莫名其妙的感觉是如此强烈,近乎某种奇异的直觉。
月亮高悬夜空,她微微开口,听见自己说:
“我来自一千多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