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对这沈嬷嬷,却是有些不虞。
在沈氏来之前,几个闺秀本本分分,安安静静,从不需要操心。
可近日学了些东西,竟然连顶撞内兄这种事儿,都做出来了。
胡氏虽明面儿上仍是礼数周到恭敬,暗地里却让布菜的婆子换了甜品,尽是些软烂粘牙的食物,暗示她少说话。
沈嬷嬷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派怎会放在眼里?
只是看着前面齐刷刷跪了四个,却是在心里暗喜,不枉老身一番算计,今日总算是见着了真佛。
不然,倘若顺顺当当教完了甄家几个小姐,回王府复命时,王爷问起表姑娘,老身还不知当如何回话呢。
面前四个姑娘,前三个都是一样妆饰,一水天青色襦裙配的红穗络子,既素净,又活泼。
只最后一个婢女似的打扮,一根红头绳拴住了毛糙糙两条辫子,一前一后的耷拉着。整个小身板儿虾米似地蜷缩着,一身粗布直缀,勉强可以称得上干净。
沈嬷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只在心里暗暗叹息,可怜王府的表小姐;成仪郡主的亲生儿,竟被人磋磨到如此田地,便是房里近身伺候的嬷嬷,都比她体面。
眼下,她对这胡氏是更看不上了。
成仪郡主虽说是无父母主持,私自嫁了过来,可到底是有一个县的汤沐邑做嫁妆。虽说这些官面儿上的银子不曾转出,手底下却不曾短了钱粮。
前些日子王爷的友人传信,说成仪郡主薨了,只留下个女儿在甄家受苦。
王爷先还不信。
要知道成仪郡主何等聪慧,当年若不是出了那等事,便是今日风头正盛的蓝田公主,也得避其锋芒。
如今她女儿磋磨到如此田地,只能怪胡氏不慈。
一眨眼,沈嬷嬷便有了算计,开口要了盏茶漱口,抬手间,盖子在茶盏上清浅地磕了两下。
众姐妹听了暗号,知道这事儿有沈嬷嬷撑腰,心里一松。只甄英膝行两步往前,颤颤巍巍地笔画。
她一只手比了比自己,又在脖子上横了一横,又一只手指了指姐妹几个,连连摆手。
虽说甄家无人教过她手语,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的意思是此事因她而起,任凭老夫人发落,请不要责罚姐妹几个。
沈嬷嬷却是更高兴了,原先还担心胡氏把小小姐教坏了,眼下也不过是短了些衣食,根儿上却是正的,有胆色有担当,不愧是成仪郡主的女儿。
将来若是带到王府里,悉心教导,定也是个不逊须眉的好女儿!
沈嬷嬷在宫里待了三十年,什么腌臜东西没见过。
虽说都是金枝玉叶,不少王姬宗姬吃的苦也不见少了。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小小姐幼时经了这么一遭,福气却是在后头。
至于胡氏,等小小姐大了,再亲自发落也不迟。
胡氏隔着一张大漆红木餐桌,看不见甄英比画什么。她身边的何妈妈面露不忍,却死蚌壳般的嘴巴,撬不出半句话来。
胡氏拿足了乔,这才慢悠悠要了茶,漱口完了,才慢悠悠地说:“爷们儿的事儿,我这深宅妇人不好插手。至于姑娘们,现在有沈嬷嬷教导,且听沈嬷嬷的。”
竟然把自个儿完完全全给摘出去了!全无后宅之主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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