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平日冷清、人烟稀少,只有几个太监在干些洒扫的活儿,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平白添了几分阴森。
可今日在太庙的主殿,供桌上却有两抹烛光,在秋风中轻微的摇晃,贡桌前的香炉上有几支冒着薄烟的贡香。
朱元璋跪在蒲团上,看着面前仁祖淳皇帝的朱世珍与淳皇后陈氏的画像和牌位。
朱世珍就是朱元璋的亲爹,原名朱五四。
儿子生日,母亲难日。
每次到了寿辰之时,朱元璋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儿时遭受的种种苦难。
每一次想起来都会撕开他那流着血的伤口。
朱元璋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嘴唇翕动了半晌,才说出一句高水准的话: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娘,这些瘟书生的话...也还是有些用”
“爹...娘,不孝儿元璋给爹娘磕头了”
“儿忙啊,没勤来看您二老,您不会怪儿吧?”
“咱每次来都给您二老说,可每回都忍不住的想给您二老显摆...咱当了皇帝了,咱家再也不用遭那些罪了...”
“儿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没能让您二老享一天的福...”
“娘...天下都是咱的了...咱住着宫殿,吃着山珍...再也不用...再也不用二哥脱了衣裳给您裹身子...啊哼哼哼...真作难呐”
说到最后,朱元璋捂着脸,压抑的哭了起来。
过了良久才缓和了情绪,接着说道:
“可现在咱们家都好了,咱,咱老朱家家业兴旺,咱有了二十一个儿子,个顶个的出息!咱都给封了王...他们再也不用汗珠子摔八瓣儿的刨食儿了...“
咱的标儿,也是好样的,这两天给咱操办大寿忙的脚不沾地,真是又孝顺又有能耐“
”也有个长房的样儿,他那些弟弟们也都服气、尊敬他这个大哥,将来咱伸腿儿去见您二老,咱也不用操心...”
”还有咱的大孙,他是您二老的重孙子,也对得起咱给他起的名字,浑身的英雄气!“
”改天咱把他带来给您二老磕头,这孩子五月得了场大病,差点儿折了,您二老在天之灵可千万得保佑他呀...“
一阵风顺着窗户缝儿吹了过来,让烛火不住的摇曳,吹动床边的帷幔扫过朱元璋的脸,像是爹娘的在天之灵安慰他一般。
朱元璋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爹娘的画像,眼中的景象不住的转换。
有他当年放牛的无忧,有全家死绝的绝望,有寺庙求生的妥协,有战火连天的激情,不自觉的,又想到了贪官污吏,连带着整张脸都变得狰狞。
而另一边的朱雄英,带着墩子缓缓的走着。
从坤宁宫到太庙可不近,坤宁宫在后宫中心,而太庙在最前殿以东。
中间从要越过乾清宫、谨身殿、华盖殿、奉天殿,要一直走出午门才能看到太庙的边儿,正对太庙的就是社稷坛。
”可算是到了...“朱雄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门外等着的朴仁勇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而后推开太庙的大门,见到老爷子正跪在排位的前头。
”吱呀“木门轴承摩擦的声音让朱元璋警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中杀意尽显,豁然扭头看去:
“谁?”
朱雄英探出半个身子:
”皇爷爷,是孙儿...“
“来”朱元璋抽了抽鼻子,冲朱雄英招了招手:
”你来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