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你别来找我。”
五条悟看着时枝澄夜的后背,急切地伸手去抓,“你要去哪里,待在这里不好吗?”
衣摆似流水般穿过他的手指,他抓不住她。
时枝澄夜没回头,继续走,“我在这里停留了许久,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你待在这边,你就在这边也可以去外面,没有人会阻拦你。”为了跟上时枝澄夜的步伐,五条悟只能用力追赶,他的喘息声充斥着整个黑暗的空间。
时枝澄夜脚不停歇,“不行,我要待也是待在神社里,人类的居所承装不住神明伟岸的身躯。”
“可是……”五条悟停住,“你没有神社啊。”
这一刹那,黑暗破碎,五条悟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梦啊。
对小孩子零花钱蠢蠢欲动的神,是不可能有自己的神社的!
五条悟掀开被子起身,不等侍女过来敲门,就将一切都打理好出房门了。
没有看见时枝澄夜。
五条悟抿了抿嘴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做了那个梦的原因,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他还是有种马上想要见到对方的冲动。
以前他都没有在意时枝澄夜去哪里,都是她来找他的。
他张了张嘴巴,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时枝。”
“干嘛?”
五条悟浑身炸毛,惊悚地回身,时枝澄夜就站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在这里?”
时枝澄夜:“不是啊,我一直都在房间里呀。”
五条悟相信,但没有完全相信,半信半疑地望着她。
“真哒,我骗你做什么。”时枝澄夜皱皱鼻子。
五条悟很不留情面:“骗我好玩啊。”
时枝澄夜若有所思:“你要这么说也没有错。”
但,日子一点一点过去了,时枝澄夜的存在感也变得越来越稀薄。五条悟稍有不注意,就会找不到时枝澄夜在哪里,明明她就在他的身边。
五条悟开始变得焦虑。
他哀求时枝澄夜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最先还会时不时去看时枝澄夜在不在他的身边。到了后来,他只能叫时枝澄夜的名字,通过她的应答来确认存在。
“你不是神明吗,神明也会死亡的吗?”
这是从夏季即将要迈入秋季的最后一个夜晚,灌木里的夜虫无法共鸣五条悟的恐慌,一味地鸣叫。
时枝澄夜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五条悟。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剥夺她的存在感,存在感不是看得见看不见那么简单。
在之前大多数人都看不见她,但五条悟和夏目贵志却可以。
如果现在连五条悟也不能够……
“你在哪里?!”五条悟惊叫。
我就在这里啊,在你身边,在你面前,在你一眼就望得到的地方。
时枝澄夜无声地说道。
她屈膝跪在榻榻米上,缓慢,而坚定地将五条悟拥入怀里,“我在这里。”
孤独而绝望的小兽骤然平静。
“神灵依靠信仰存在,是不是因为没有人供奉你,信仰你,所以,所以你才会消失,对不对?”五条悟垂着的手抬起,努力地伸长自己的手臂,却还是无法将时枝澄夜整个抱紧。
时枝澄夜一手搂住五条悟,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不说话。
五条悟靠在时枝澄夜的颈窝里,声音轻而又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来信仰你,供奉你,做你的信徒。”
“就留在这里,好吗……”
过了很久,很久。
时枝澄夜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声音讲道:“五条悟,小少爷,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人生相遇,终会分别。”
五条悟攥紧手中的衣物,沉默地摇头。
“你有着最最有趣的灵魂。苦难不能使你退缩,愤怒不能使你蒙蔽,悲伤亦不能使你沉溺。”
“我的友人,你是枯枝朽木里盛开的花,脱胎于淤泥中,也必将凌然于深渊之上。”
这天晚上的时枝澄夜,比月色还要温柔,低低的絮语催着五条悟入睡。
五条悟握着衣摆的手松了又紧,松了又紧……不肯轻易睡去。
夜沉了。
“你是枯枝朽木里盛开的花,脱胎于淤泥中,也必将凌然于深渊之上。”
时枝澄夜微笑着蹲在他前面说。
五条悟伸手触摸她的脸庞,时枝澄夜就像泡沫,在他碰到的一瞬间,破灭了。
空中泛起鱼肚白,天亮了,梦醒了。夏日远去,秋季将来。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天呐,快来人啊!少爷跳池子里了!”
“快快快,在那棵树上,快去把少爷领下来。”
……
五条悟的夏天,自那天之后,再未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