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行,就是麻烦点。
她哼了声,“阿木姐姐太可怜了。”
那么个英气通透的人,就因李家公子这般闹了一回,她就要被逼着嫁。
不仅是李家的人闹,盛家的人也闹。就是她的亲娘也逼着她嫁。
于亲人而言,盛家婶娘定然是为了阿木姐姐好的,但是,就因为李家公子闹一闹,她就要嫁过去吗?就不能再等等,等她回心转意,找一个良人再嫁吗?
她不解,但是因为涉及到“嫁”之类的问题,她不敢随意问皇叔。
她只好又转话题,“皇叔,四月春猎,你想要吃什么啊?”
云州城里有春猎。从小到大,她每年都会将猎物一分为二,一份给朝华长公主,一份给皇叔。然后就会缠着皇叔,让他给她烤狩猎到的动物吃。
齐溯便道:“还是兔子吧。”
折棠就应了一声,突然耳朵边动了动,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声音划过了耳边,但又什么都没听见,便也没当回事。
不过,在她应下这句话后,皇叔也收回了手,将药瓶放在一侧,道:“我去净净手再来,你好好躺着。”
这里确实没有水。不过赵德福定然是准备好了的,她刚想叫赵德福送水进来,就见皇叔已经走了出去,并没有停留。
折棠觉得奇怪,云叶云枝终于敢进来了,一个替她穿袜子,一个替她穿鞋,问:“姑娘,天要黑了,我们该回公主府了。”
折棠却又突然想起了刚刚耳边的声音。
那好像是……弓箭射破衣裳的声音。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
皇叔……皇叔不会有危险吧?她有些坐不住了,又怕说出来引起恐慌,这王府里一切如常,其实就代表皇叔没事,但她还是担心。
她道:“我能走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水榭找皇叔告辞。”
云叶云枝还以为刚刚王爷跟她说过去了水榭,便点头,“奴婢在这里等您。”
水榭不是她们能去的地方,众人皆知,水榭只有姑娘一个人能去,有时候赵德福能进去送送东西。
等到了长廊入口,守在那里的侍卫有些为难,折棠并不是不懂事的人,她站在那里,只问:“皇叔还好吗?”
话音刚落,就见赵德福过来,低声道:“棠姑娘,王爷请您进去。”
折棠就冲他点头,急匆匆的进去,正好看见皇叔在竹枝引流而下的水槽边净手。
他的一双手,全是鲜血。修长的手指在竹流下清洗,细细搓指腹揉指腹,血水从手掌而过,从半空中滴进水槽里,再消失不见。
他的身边,有一个应该是死人躺过的地方,地上全是鲜血,不过尸体已经不在了。
见了她来,他叹道:“害怕吗?”
这也没什么害怕的。
折棠不是第一次见皇叔杀人了,她自己也不是干干净净一双手,她拿着刀,手里就有鲜血。
她杀过匈奴人,也杀过奸细。
她甚至知道皇叔杀的是什么人。
“是太子的人,还是贤王的探子?”,她问。
当今圣上一共七个儿子。但是能在朝堂上引起注意的,只有三位皇子,分别是陈皇后所出的太子,李贵妃所出的贤王,以及,生母早逝,幼年被分藩到云州的皇叔。
两年前,皇帝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想念儿子,将皇叔招了回来,又发现儿子颇有才华,便予以重任,让他在户部做事,这次苏州出了重案贪污,又将他派了出去,杀了一批贪官,被百姓送了万民伞,名望权力双丰收。
苏州……折棠不是很懂,她到底不知道政事,只懂此刻冒着风险,又有能力刺杀皇叔的,不是太子就是贤王。
齐溯的手终于洗干净了,走过去,重新将折棠抱起来,不再让她站着。
“不论是谁的人,杀就完了。只是这个细作,跟在我身边有几年了,没想到也能被收买。”
他说完,顿了顿,将人放在廊下,又去脱她的鞋子,她的袜子,最后将她的腿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因为刚刚的急跑而伤着,才道:“以后,不准这般莽撞。”
折棠嗯了一声。
她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儿女私情了。她只想皇叔好好的活着,万事皆如愿。
她想,她跟皇叔,即便皇叔不爱她,也该是生死相依的亲人。
此时黄昏将临,晕晕晃晃的光透过水榭的柱子萦绕而至,皇叔的脸却背着光,让她有些看不真切。
她就呆呆愣愣一瞬,道:“皇叔,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皇叔闻言抬头,伸手,手从她的颈项间绕过,按着她的头往前一压,她的脸就从光的中间穿插而过,从一边到了皇叔的那一边,两人的眉眼清晰相对——
皇叔:“看清了吗?”
折棠耳朵红了,小声的嗯了一句。
良久,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身子坐直,手绞着手,低头问:“皇叔,我们会一辈子这么……这么好吗?”
……
很久之后,折棠偶尔会回忆起这时候问皇叔的话,都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很想亲自将这个答案告诉曾经的自己。
——有些人,即便幼时相依,少时相偎,但并不是拥有过这般的情深,就能够依偎一生的。
可惜,她现在,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