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事情便是如此,大娘子不让奴儿说,但奴儿却又不得不说,之后的事儿,姑娘都知道了!」
这夜,清雅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正逢了翠荷深夜拜见说有要事禀告,她便暂别了熟睡的完颜雍,悄然起了身来到便殿,见了久别重逢的翠荷。
翠荷受害后,心里头依旧印着伤疤,来的时候,披了一件斗篷,敛了面纱,将自个围的严严实实。
她见了翠荷搭下斗篷露出桃花玉面,一时间也旧情难捱,便邀了她坐在面前的绣墩上,听她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掰扯清楚。
「放肆!她真是无可救药,亏得,我母家人还赠她一处小宅陪作她的嫁妆,我今日便要好好看了她的一副黑心肠!」
当她听到是清茹从中掺和,盛怒之下,拔了惜意腰间的长剑而去,惜意追赶上拦住她,围其身姿道:「娘子,娘子!」
「撒开,我今日便要砍了她!」她将惜意双臂撇下。
「夫人,夫人!您冷静些。」
翠荷与惜意在一旁,那是拦也拦不住,她手上的刀剑无眼,谁人也不敢靠近。
完颜雍被一阵嘈杂吵醒,见了她不在身边,迅速揽衣系带直向门外,穿过花庭而至她身边。
「娘子,这刀剑无眼,赶紧放下来!」
「一会儿伤到自个了!」
完颜雍是文韬武略之人,搂其身围,轻轻松松便将长剑夺下,怒而立站许久,反其把手向惜意道:「往后不可在身上配剑,只可配短刀!」
「是!」
她是那样执拗,立在清凉的蒙蒙细雨中,玉面朝向南方,满身缟素浸润透了。
他一瞧她的神情,便知道所为何事,他伸手触其湿润的衣衫,将她横抱起来,回了屋里,将她置在围子榻上。
见了她发丝上垂下的晶莹水珠,便又轻轻扶了袖子给她擦拭,接下了惜意拿来的毯子披在她身上。
「孤王见到你这样子,便知道所为何事,猜都能猜个大概出来,便是从小到大一如既往的倔脾气,」
她沉默着,扶了酸痛的腰,蹙了眉,往后靠去。
「娘子慢些!你这腰酸背痛了好些天,孤王说遣了太医来给你看看你也不让,万一是有了身子,便不能这样大动肝火啊!」
她挥着小袖指着帷幔,一改平日里温柔娴静之态:「动肝火?我恨不得命人将她打个半死,方能解心头之恨,便瞧着,前些日子苦巴巴的来求我与郎君,今个便翻了脸在姐姐面前嚼舌头,将那一抓子事儿都告诉了她。」
「看看,刚安静下来,便又这样了,多娴静温柔的诰命夫人,怎的要这样意气用事,气来了,什么烂词儿都说!」
「今日之事,不是她一人的错,舅公,孤王,……都有错,那这般,若是能解决问题,娘子也将夫君砍了吧!」
她欲想再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循着他的目光凝望对面花几上的几株青绿,忽地抿了嘴,温和下来的眼神意味深长。
「冷静些,娘子,今日你砍了她也不会解决问题。现在舅母尚在病中,你也听了郎中说,她最重的乃是产子后心郁之症,本是事事累加,她郁郁寡欢,你再添个什么事儿,她心里过得去吗?」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让她打开郁结,往后再教训清茹也没问题,」
「现在去好好歇息,明个,我下朝,咱们一起去看舅母,嗯?」
她亦不语,未曾做出任何举动,片刻才见了她点点头表示赞同,两只如弯月牙般的黛眉稍稍舒缓,平静的搭在杏眼美眸上,翘翘的睫毛上下扇动,俏丽比花娇。
他喜悦十分,轻将她搂入身怀,抚其乌发,惬意而安。
终究,这场劫没能让她幸免。
晚春五月,一日雨天朝晨,她起了早早,在国府小厨房忙活,由着嬷嬷教导,她捋起衣袖,在搁板上揉面摊平,在其中加些事先炕好的肉沫和蔬菜,再下锅煎熟。
随意撩了额头散下的发丝,浅笑着,口中念念有词:「姐姐喜欢吃胡饼,好不容易这几日她肯张口吃些东西,便给她多做些!」
一旁的嬷嬷点头称好,教她将煎制的金灿灿的胡饼盛出,再拿了食盒盛了其他几个小菜。
她喜悦的提走,与嬷嬷道谢,随后便听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莫樱失了魂魄般站在她面前,眸中满红,清泪纵横交错。
当她看到莫樱那一刻,脑袋一空,万念俱灰,一身空躯被侍女架着去了乌古论家。
天德二年五月戊子日,生她养她爱她十余年的慈母,以疾薨世,年仅三十二岁,那双一望便让人舒心明朗的明眸永远的闭上了,暖堂里再也听不到她那鹂簧百啭。
她走的很安详,穿了一身整整齐齐的衣衫,是那袭青袖碧裙,碧裙是一展褶裙,未盘发的妆束似是她做姑娘时的样子,手旁放着清雅穿过的小粉裙,手中捏着一如意玉佩。
清雅又想起了多年前,母亲在小轩窗梳妆时曾对她说的话,那时她很小。
(「清雅,这身碧色的衣裳好不好看?这是我做姑娘时初次见你爹爹时穿的,你爹爹说,我穿碧色最好看!」)
那时不懂事,只顾着拍手叫漂亮。直到她今日看了母亲的遗容,她才明白,她是有多向望那时的爱情,又多想回到最初。
「一枕黄粱梦,姐姐,终是没能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