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地皮不算贵,所以外剥马务的院子很大,里面的空地上扔着几头死马,十余名屠夫站在那里,束手而立。
腥臭味在鼻端萦绕着,秦为刚吃的羊肉馒头在胃里翻滚。
那几匹死马看着瘦骨嶙峋的,其中一匹死马的眼珠子都掉落了,隐隐有些腐臭味传来,让人作呕……这些马看样子已经死了老长时间了。
幸好现在是冬天,否则夏天人吃了,不死也得生场病。
“大人,这些都是京中各处送来的,有几头已经烂了,故而没在这里。”
京城之中各衙门的牲畜数量多不胜数,每天都有死掉的。
但这些死牛烂马却不能私下处置,否则地方上的数目就会对不上,朝廷会追究,所以都要送来京城。
这就是剥马务存在的意义。
“动手!”
常旭见秦为有些恶心,就厉喝道。
秦为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可长刀却没带……他这才恍然,这是杀马不是杀人。
一个屠夫猛地拎起了斧头,先冲着秦为谄笑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挥斩下去,精准的砍在了马头上。
啪嗒!
马头干净利落的掉了下来,可却不见血液喷溅,这就是好屠夫的手艺。
马头上那颗残存的眼珠子突了出来,却被几条经络牵着没掉,就挂在马脸边上来回摆动着。
随后有人开始破腹,那些内脏看着……血腥腐臭。
秦为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他极力忍着恶心感,负手问道:“这就是你们剥马务的所有人了吗?”
这里有十余名屠夫,外加些军士。
这些人大多是在边上看样子的,动手的不过两三人而已。
常旭看了秦为一眼,说道:“有几个在屋里,有几个在后面收拾生肉,大人要把他们全叫出来?”
秦为诧异的看着他,冷道:“不叫出来……他们在作甚?孵蛋吗?”
剥马务的工作大多都是在院子里完成的,那些人在里面干啥?
常旭的脸颊颤动了一下,喊道:“人呢?人呢?都给老子滚出来,朝中来人了!”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秦为缓缓回身,就见一群人从后面疾步出来。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他眼睛都没眨,就直接数出了十二人。
一个小小的剥马务,竟然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这些人干啥的?
“他们……都是剥马务的人?”
常旭点头道:“都是。”
秦为想起了自己刚补的功课,就说道:“某记着外剥马务的编制,监官、专知官,手分、军典、节级……再加上屠夫一共二十人,可这里加起来却足足有三十人了,一下子多出了二分之一,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见过待诏。”
一群人乱糟糟的行礼打招呼。
常旭低声道:“秦大人,朝中冗官、冗费……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许多衙门都是如此,您懂得。”
“某不懂!”
秦为板着脸看着这些人,眸色冷淡:“有人说外剥马务人浮于事,陛下令某来巡查,如今一看果然!”
按理他都把赵祯搬了出来,这些人应当是要心慌的,然后开始推脱责任或是启地告饶,可众人却只是懒洋洋的拱拱手,然后就表示惶然了。
这特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按照现在的规则,这些人总得要找地方安置。
就算外剥马务不行,那内剥马务行不行?若是都不行,那就干脆换个新的部门,反正大家都是朝廷在编人员,就算混日子也不会被辞退。
一句话,朝廷总会给大家一条活路,所以干活和不干活没啥区别。
秦为瞬间就猜出了原因。
常旭有些尴尬的道:“大人,就是因为这些,所以这些人……不好管啊!”
不是不好管,也不是管不起,而是无事可做,你让他管什么?做事的都在院子里剥皮抽筋,剩下的无所事事,你不可能让他们来帮忙吧?
大家都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想让我去拎刀剥皮?
不能吧?
就算能,就算他们肯干……可这种专业的事儿交给了不专业的人来做,那就是无故浪费资源,一匹马本来能出一百斤好肉,结果让他们一上手,却只出了七十斤……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到头来,完不成任务,还得是大家一起受罚。
“查!”
秦为只是说了一个字,身后就涌进来十余人。
“账册都交出来!”
这些都是秦为从司事局弄来的查账高手,欧阳修和韩琦也在其中。
还有一个年轻人低着头走过来。
“先生。”
庞世英就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般的来了。
“家父说要多经历些事才好,早上逼着学生写了一篇文章,然后就赶了出来,说是学生在家带着碍眼。”
狗屁的碍眼,明显就是这小子想出来浪,而找出的理由。
秦为也没有戳破,只是点点头让他看着。
庞世英很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等看到剥皮分解现场时,不禁就干呕了一下,那味道简直了……
死马比猪养腐烂的更快,所以大多都不新鲜,解开的肉看着颜色都不对了。
臭味不断袭来,庞世英目露哀求之色,他忽然后悔来这里了。
咱们进去吧。
那十二个无所事事的剥马务小吏也站在那里,他们也想走,而且早就不耐烦了,可他们却不敢走,更不敢吭声。
秦为是因何来到剥马务的懂的都懂。
这位大爷连御史台的游学士都敢弄,更别提他们这些臭番薯、烂茄子……实在是惹不起啊!
这就是凶名在外的好处。
秦为第一次觉得被冤枉也不错,不是有句名言说的好么——不能让人敬你,那就得让人怕你!
庞世英的面色已经发白,他早就怕了……
秦为心中微叹,说道:“去吧,跟着他们学学怎么解剖牛马,好好看着,待会儿某要抽查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