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焦市长之死
“朕深监于世界之大势与帝国之现状,欲以非常之措置,收拾时局,兹告尔忠良之臣民。朕已命帝国政府通告美,英,中,苏四国,接受其联合公告,盖图谋帝国臣民之康宁,同享万邦共荣之乐,乃皇祖皇宗之遗范,亦为朕所眷眷不忘者。曩者所以对美、英二国宣战,实亦出於庶几帝国之自存与东亚之安定。至若排斥他国之主权,侵犯领土……”
1945年8月15,日本宣布投降,这一天,可是中国人民期待了多少年的事。经历14年的浴血抗战,中国人民终于取得了伟大胜利。
“日本人投降了。”
“中国人民胜利了。”
举国上下一片沸腾,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十几层楼高的江城第一百货商场的墙面上,悬挂着蒋中正的巨幅画像。画像上,蒋中正微笑的面容,却是饱经风霜的写真。
马路上**的队伍,从西到东,蜿蜒向前,锣鼓的铿锵,伴随着秧歌队的红绸,敲出了中国人民的欢天喜地,舞出了中国人民的喜气洋洋。
路边的观众手舞小彩旗,各个喜笑颜开,欢呼庆祝。孩子们也在人群中,舞动手中的小彩旗,穿梭奔波在观众的队伍之中。
路边高楼上悬挂的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日本天皇的《投降诏书》:“朕对于始终与帝国同为东亚解放而努力之诸盟邦,不得不深表遗憾;念及帝国臣民之死于战阵,殉于职守,毙于非命者及其遗属,则五脏为之俱裂;至于负战伤,蒙战祸,失家业者之生计,亦朕所深为轸念者也;今后帝国所受之苦固非寻常,朕亦深知尔等臣民之衷情,然时运之所趋,朕欲忍所难忍,耐所难耐,以为万世之太平……”
几天之后,重庆向江城派出了接收大员。
市政府的大门口,由焦市长亲自带队,副市长宋智清、警察局长冯怡贵、还有军统站站长秦忠书、中统站站长陈洪培军等军政要员以及江城的巨贾商人参与了欢迎队伍,在欢迎队伍的一边是米高美大舞厅的乐队。
江城人民庆祝抗战胜利的气氛居高不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一波接着一波,**的队伍络绎不绝,人们尽情的释放着十几年以来被日本人压抑的愤怒和仇恨,快乐的宣泄着由衷的欢乐和胜利的喜悦。
焦市长抬手看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接收大员应该到了。”
正说着,副市长宋智清指着马路上高兴地说:“来了。来了。”转身对乐队指挥挥挥手,示意他起乐。
随着指挥棒的起落,乐队奏响了欢迎曲。
一队小车在市府大门口停下,接收大员孟永臻一身戎装,挂着上校军衔,朝气蓬勃地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的是他的秘书孙姿吟和执法队队长金兆才。
孟永臻上前和焦市长握手。
焦市长握着孟永臻的手说:“欢迎我们的接收大员和新来的副市长大人。”
焦市长的话音未落,“啪——”突然一声枪响,随着枪声,站在孟永臻面前的焦市长饮弹倒地。
枪声对于军特警们来说,就是战令。在场的警察和军统中统,以及孟永臻的执法队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拔出手枪,一部分人在长官们面前筑起了人墙,另一部分人寻着枪声,朝马路对面的一幢高楼跑去。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在场的官员们个个心惊肉跳。
孟永臻看看眼前躺着的焦市长,回头看看马路对面的高楼,他不知道这是谁开的枪,是打自己还是专打焦市长。
如果说是打焦市长,那完全可以在孟永臻到来之前开枪,那个时候,焦市长的前面可是一览无余,一目了然的啊,自己站在了市长的面前,也遮挡住了枪手的视线,增加了难度。难道说,这一枪是朝着自己来的,而焦市长只是做了替死鬼?
孟永臻转而一想,觉得也不对,如果说是枪手开枪是打自己,怎么就打到焦市长身上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水平,那还能担任如此狙击大任吗?
孟永臻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打焦市长,杀鸡儆猴。
军特警们一口气冲上楼顶,楼顶上除了飘扬的旗帜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更没有人影。
金兆才站在射击手的位置上朝对面望去,果然是个佳上佳的狙击位置。他从地上捡起一个子弹壳,翻看着,何志勇走过来说:“这是毛瑟M1898狙击步枪的子弹。”
金兆才看着何志勇,刚要开口。
何志勇来了个自我介绍,说:“我是江城军统站的行动队队长何志勇。”
“你好,我是接收委员会的执法队队长金兆才。”
两人认识之后,金兆才说:“看来何队长对枪支非常熟悉啊。”
“我是学机械的,天生对枪械有敏感度。”何志勇笑着说:“这种狙击步枪,市面上是很少见的,没有记错的话,这种枪,还只有我们军统和中统才有。”
金兆才奇异的看着何志勇。何志勇也从金兆才的眼神中读到他内心的疑虑,解释说:“当然,也不是绝对的,也许这几年的战争,造就了黑市的买卖,也是有可能的。”
“枪手的这一枪到底是打谁的?”
这个问题不仅仅困惑的是孟永臻,所有军政要员们,人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但是,很快,市面上各种流言蜚语的传说,是众说纷纭,有的说:“这要看枪手的动机是什么?任何犯罪之人,都有一个犯罪的动机?”
有人说“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市长死了,谁最得利,谁的可疑性就最大?”
也有人说“这是给接收大员的警告,告诉他,江城的水很深,千万别去试水。”
当然,公说公的,婆说婆的。各有其理。
这里是原来的法租界,小洋房连成一片。高大的树木从中,深藏着的洋楼别墅,不显山不显水的,幽静别致。
谭海文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女佣吴妈过来喊他吃早饭,他摇摇手,继续看报,随口说了一句:“哦,知道了。”
谭海文看着报纸,脸上显露出一种幸灾若祸,洋洋得意的表情,看完报纸,他脸带微笑,将报纸往茶几上一扔,站起来,叫到:“吴妈,早饭我不吃了,我出去办点事。”
谭海文来到了“沁恬茶楼。”
一踏进茶楼,就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客堂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原本茶楼的生意应该是下午的当口,才是最兴隆的,这才是早上,生意如此火旺,也是难得的。如果要追根寻源的话,只能是说茶馆老板精明,这一片住着的都是扬州人,扬州人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茶楼生意早上也是这么好,不言而喻了吧。
“徐老板,生意兴隆啊。”
“哦,是谭老板啊,还是老样子?”
徐老板的话表明,谭海文是这里的常客。
没错,这里的确是谭海文常来常往之地,按照谭海文的说法,这里距离他的小洋楼并不很远,方便,也就上下车的事,而最关键的是,这个茶楼每天营业十几个小时,没有限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这不,大清早的,别的茶楼都还关着门呢,这家沁恬茶楼就开门迎客了。
“老样子。”谭海文说着,指指楼上,抬脚往楼上走去。
徐老板招招手,叫过伙计罗凯华,用手指指楼上。
伙计罗凯华很快明白了,提着水壶上楼。
谭海文走进包厢,刚坐下,后面罗凯华就跟了进来。
罗凯华进入包厢,转身朝两边张望,然后将包厢门关闭。
谭海文看见罗凯华进来,转头朝窗外看了看。
这是临街的一个包厢,窗外是马路,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算不上是江城的热闹之地,也算是闹中取静之地,别有风味。
罗凯华在谭海文对面坐下,他给谭海文倒上一杯雀舌,说:“谭老板,你请。”
谭海文端起茶杯在鼻子下过了一道,说:“不错,好茶。”
“这可是您的最爱啊。”
谭海文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问道:“老罗,今天的报纸看到了吗?”
罗凯华点点头说:“看报纸,关心时事,是我现在的头等大事,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你这茶楼人多嘴杂,消息传递最快,听到什么没有?”谭海文问。
罗凯华思忖了以下说:“反应最大的还是关心凶手是谁?是什么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哦,对了也有人提出疑问,说是这一枪到底是想杀市长呢,还是想杀接收大员?为什么偏偏在接收大员和市长握手的时候开枪?”
“好啊,我还真没想到,我想要目的,有人却帮我实现了。好。好啊。让他们去猜,知道什么叫恐怖吗?没有预知的,不知道未来的事情如何,那才是最具有恐怖性的。我还真的就怕江城不乱呢。什么叫浑水摸鱼,水清则无鱼吗?”
谭海文奸笑一声,端起茶杯继续享受着香茗的味道。
谭海文是江城的一大汉奸,日本人在的时候,就依靠在日本人跟前,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杀我抗日志士,是一个十恶不做的大汉奸。
日本人投降之后,谭海文预料到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但是,没有人眼看着自己将死,坐以待毙的,好死总不如赖活,什么叫作垂死挣扎?
更何况谭海文根本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不想死,他要活,而且还要活得比别人好。
在江城光复之前,谭海文早有预料日本人要败了,所以也就偷偷留了一手,他非常自信,只要自己想活,一定能活,而且一定能活得比别人好,比别人潇洒。
但是,谭海文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让焦市长给搁浅了。市长一口一个要他交出东西,却只字不提赦免的事情,这让谭海文感到沮丧和伤心,同时也感到市长的可恶。他不相信每个人都像市长一样油盐不进,换个市长或许就是不一样的结局。
换个市长,那得看准火候,中国有句成语叫做:“杀鸡儆猴。”
商人唐伦军夹着公文包与门口的哨兵嘀咕了几句,走进了坐落在杜美路上的江城军统站。
作为一个商人与军统站总务科的科长谭栋骏之间的交往,并不奇怪,所以,唐伦军进出军统站,也就像进出大商场一样随便。当然,在站大院里面撞上站长,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哟,这不是唐老板吗?”
唐伦军一抬头看是站长秦忠书,连忙说道:“是秦站长啊,刚在走路的时候想问题了,没注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情理之中。情理之中。怎么,又跟我们谭科长做生意来了。”
“秦站长,瞧你说的,你们军统的事,就是我唐伦军的事,你们的生意,我不做,给谁做啊?”
秦忠书听了大笑起来“哈、哈、哈……”
秦忠书的笑声,让唐伦军感到毛骨悚然,他胆战心惊的看着秦忠书,问道:“秦站长,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说对了一半。”
“说对了一半?”
“我们军统站的生意,你不做,恐怕没人敢作。”
为什么说,秦忠书的笑声会让唐伦军感到毛骨悚然,其实,这一点也不夸张。当初日本人在的时候,军统站还只是一个地下组织,那个时候起,唐伦军就开始跟他们做上生意了,什么药品、军火。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生意,唐伦军依仗这一点,也的确生意越做越大,但是秦忠书这个人的为人,唐伦军也是清楚的,一句话,就是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无情无义的人。大凡跟他们军统做生意的人,最终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也许,那个时候是个特殊的时候,现在不一样了,军统也从地下走到了地上,这样来说,唐伦军与他们的生意往来,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了。却是让唐伦军不清楚的是,这个秦忠书会不会跟以前一样翻脸不认人?这是他所担忧的。
自从焦市长被暗杀之后,市府的工作大都由副市长宋智清担了起来。所以,宋智清感到压力重大,工作时间已经没有上下班的时间概念了。
秘书谢玉婷敲门进来,递给宋智清一分电文,说:“副市长,这是刚刚接收到的重庆来的电报。”
宋智清拿过电报看了看,沮丧的往座椅上倚靠,叹了长长的一口,说:“这不是把我放在炉子上烤吗?”
谢玉婷莫名其妙的而看着宋智清,问道:“副市长,重庆任命你为代市长,这是好事啊,哪天把‘代’字去掉,就转正了,怎么还叹气啊?”
“你知道什么?你没听外面怎么说吗,说焦市长的死,谁得利最大,谁就是凶手,或者就是雇凶杀人。我这一代市长,不就成了我是雇凶杀人的幕后了吗?这下子,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渚者自渚,清者自清。你怕什么?”
“去、去、去,毛丫头,你懂个屁。”
宋智清将秘书支走,办公室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在宋智清看来,这个安静,就跟死寂没什么两样,他双手抱头,思忖着。
唐伦军进来办公室,随手将门关上。谭栋骏高兴的让座,泡茶。
两个人喝着茶,嘻嘻哈哈的一阵子,也没说个正经事,倒是谭栋骏提起一个话题,那就是对于焦市长的死,他想知道多方面的消息。
唐伦军的消息也许有限,听到的也差不多就是人们的众说纷纭,其实质性的消息连军统站都不知道,其他的人恐怕也就更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