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裴熙的话,沈玮几步踉跄,跌回原位上坐下,一只手紧紧攥住那封空有信封的信,低下头,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自己的头发。
见状如此,裴熙抿唇,不语。
自天香楼事儿后,他便替沈玮向李典学说明,随意寻了个理由,不再让沈玮与裴衡共住书院,而是起居在他这处在城东的私宅,每日共饮共食,礼乐射御书数,更是亲身教与沈玮。
宁无那日确是只抓郑羽池去了,他俩倒是真心乐意与沈玮来往,起居礼仪,读书射猎,裴熙看着沈玮一点点融入裕昌书院,看着他从榜上倒一渐渐到少被李典学批评,由郑泽手把手教射箭到可以马上骑射。
青碧山下那间柴房里,沈玮端着鸡蛋羹和药给裴熙。裴熙在喝药和吃鸡蛋羹,沈玮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贵人啊,你要快点好,别忘记报答我。我要荣华富贵,我要见大世面,我也要过世家大族公子哥儿的生活,想想我每天在这里算账,这些长随都有这么多钱,不敢想象公子哥儿是什么神仙日子呢。
裴熙答应了,于是他把沈玮带到京城来,认他是本家的兄弟,让他读书,让他与寻常贵族子弟一般快乐。
可是常常夜深,青心就会告诉裴熙,翠儿来报,端英哥儿又被魇着了,不睡觉,只坐在床上,把头低着,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想什么,眼睛在黑夜中映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但翠儿看不清沈玮的表情,翠儿有点怵这种时候的沈玮。
“他会没事的。”
沈玮正低着头,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抱了自己一下,又很快松开。那人将沈玮拽住头发的手拿下来,力道不大,却很强劲。
沈玮抬起头,裴熙道:“我是言出必行的人,此次围猎,我定不会让范现在裴衡手里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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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木兰猎场。
几百顶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幄帐驻扎在此,木兰猎场共设72围,围与围之间以木栅栏或在沟口植柳为分界标志。
郑冠一身铠甲,身边是也是同样全副盔甲的郑泽。他二人率着约莫千余名骑兵,与其他几路军队,分头布围,渐渐形成铁桶一般的包围圈。
此次围猎是以家族为分,沈玮跟在裴熙身边,穿好了猎装,看着几百顶最中间最大的那顶明黄色幄帐缓缓掀开,出来个身影,被一众皇子大臣并着护卫簇拥着。
“那便是当今圣上。”裴熙道。
怪得本朝皇帝换得勤快,饶是皇帝,竟也瘦削如此,沈玮暗暗惊诧,皇宫应是天下最繁庶富贵之地,看着今上的身体,却是像个吃不下饭的。
“跟上,上看城了。”裴熙又道。
沈玮忙跟着裴家一群人,亦趋亦步,走上看城。裴家地位尊贵,算在队伍前头,上看城的时候,沈玮回头望了一眼,万千长阶,人头攒动,猎旗风中飘扬,从他的位置看去,离他太远的人,竟也只像个小黑点。黑点虔诚的移动,一步一步往上。
这更像一场盛大神圣的朝拜,而今上,沈玮往上望,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就是这朝拜的中心。
“队列齐整,甚显本朝武勇风范。”今上站在看城最高处,望着城下几路军队逐渐围合,“符遥,做得不错。”
几位皇子都正站在今上旁边,冷不防来了句夸赞,符遥笑着俯首应道:“多是几位兄长一同的费心罢了。”
今上又微微抬头,道:“可今年的猎物,似乎有些少啊。”
几位皇子顺着今上的目光看去,也是眉头略皱。这木兰猎场周环千余里,高接上穹,群山分干,本朝又接连几年未围猎,按理说应有不少猎物已是繁衍生息了好些,可在布猎场中,猎物却似乎并不多。
“罢了,先开始吧。”
各班近卫跟着今上,下了看城。有牵狗的,有驾鹰的,还有不少专职护卫跟在今上身后。
今上虽瘦削,射箭倒也利索,开弓几下,便射中好几匹狼和一只豹子,那只豹子本只是受伤,一两个侍卫即刻追了上去,将那只豹子猎住。
今上符邦放下弓,随即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周边人慌忙围到他身边:“陛下!”
“药虽有效,但看来这身子骨,终究比不上当年了。”一阵咳嗽结束,符邦低头看着沾了些许血沫的帕子,微不可查的看了身旁的裴海一样。
裴海是裴家家主,骑马站在符邦不远处,正看着符邦,眼神里倒全是关切,像个真情实意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