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卿卿是面红耳赤,心突突的直跳。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一曲终了,二人相拥耳鬓厮磨,正是难舍难分之际。卿卿正盼望着二人早早离开,她好脱身,忽听身边草丛一阵悉簌,一条青幽幽的小蛇,僻过草丛蜿蜒游到卿卿脚下,卿卿禁不住“哎呀”一声,跳了起来,倒将二人吓了一跳。
二人万想不到这种荒僻之处还有人在,向那洞中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女冠五色霓裳的美人儿,手捧着一朵开的艳艳的芙蕖,正躲在那黑魆魆的角落里,踮着脚拍打地上的一株藤萝。头上挽着一个呙堕髻,秀眉俊眼,容貌极美,更兼仙风道骨,倒比那画中的仙子更甚几分。
小蛇闻声,顿时游走,逃遁而去。卿卿看着闻声而起衣冠不整的二人,忙背过身去,啐道:“快些穿上衣服吧!”
二人不顾羞愧,忙匆匆拾上衣服,掩了羞体,双双给卿卿跪下,哭诉道:“这位姐姐,好歹饶我们一命,千万不敢宣扬出去!”
卿卿低声道:“噤声!我何时说要检举了出去。你们悄悄地走吧,当什么也未看见。我一个字儿也不会透漏出去!”
二人相视一眼,俱是相庆,便再三拜谢:“姐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倘若日后有用到我们的,尽管直言。”
蕊珠见到卿卿,也是吃了一惊,将阿兰拉到一旁,低声的问询了几句。
待听了解释,方才放了心,对卿卿笑道:“我是这曲江行宫的管事姑姑蕊珠,如今正是采藕的时节,常在此领着宫人们采摘嫩藕菱角,闲暇时也帮人搭搭鹊桥,牵牵红线。”说罢低声道:“这位姑娘你是个好心的人,不瞒你说,这里常有宫人假借采藕之船与宫外的良人私会。”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禁苑之中,有不得见君者三十六年。更别提这个曲江行宫,皇帝等闲也不会来此。大好年华的姑娘们,进了这个行宫之中,便是一辈子孤苦终老。我们常与人行之方便,虽是有违宫规,倒也不失一件积德的好事。历年的管事姑姑,不是倾力相助,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卿卿听了这话,心中也是感叹,便道:“你们放心,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必定不会宣扬出去。”说罢浮起微笑:“公主最是不计较这些俗事的,我何苦自找没趣儿,去告诉她?”
待送走刘郎,阿兰早将卿卿视为知己,便拉上卿卿的手,悄声道:“好姐姐,你一个人悄没声息的在这山洞子里面做什么?”
卿卿见她眼中似是问:“你也有人相会么?”笑着摇摇头,道:“我是公主的女冠,虞卿卿。我初来咋到的,到处瞎逛,不想撞入这里,倒是我莽撞了。”
“卿卿姐姐!”阿兰吃了一惊:“你便是‘名琴倾国两相映’的卿卿姐姐么!”说着脸上流露出艳羡之情:“怪不得!”点头笑道:“我看到姐姐天仙般的人物儿,便也应该想到了。”说着拉上卿卿的手,娇笑道:“姐姐有福气,我常听闻,安康公主身边有两宝:传世名琴锦瑟是上古佳木制成,有金石之音,听治可以忘忧。抚琴之人更是天姿国色,兼有徐妃之才,连当今圣上都对她刮目相看呢!”说着故作神秘的笑道:“二者得一尚可,若是二者兼得,有亡国之忧!”
卿卿闻言皱了皱眉头,嗔道:“可不能乱说,这是你能议论的么。妄议尊上,可是什么罪名?”
阿兰吐了吐舌头,笑道:“姐姐别气,我再不敢说了。”说着求饶道:“饶了我这一遭。阿兰以后还要多求姐姐照拂呢。”
卿卿点点头,道:“我们也算有缘,自然不必多说。只是,”说着促狭的一笑:“你可要将他是谁,细细的说与我听。”
阿兰低下头,痴痴地笑道:“刘郎本名刘清,是长安本地人士。”说罢眼中含情望向曲江池中。
只见芙蕖田田,芦苇葱葱,青白的渚上,栖着一对文彩辉煌的鸳鸯,正在相依相偎。便取了一块鹅卵石,轻轻砸到它们中间,便将一对鸳鸯惊得四散奔逃。
半晌,看着空空如许的白沙渚,怅然说道:“本与我有百年之约,可惜世事难料,父亲犯了事,我便被充在这禁宫之中。”说罢,眼中一酸,便滚下泪来:“若不是蕊珠姑姑,万不敢想此生还能相见。”
卿卿眼圈一酸,道:“能见上,比什么都好。你们若是有情,就别怕分离,存着念头,早晚还能在一块儿,要是你失了信心,那才是妄断了愁肠。”
阿兰听她劝慰,心中感激,道:“我与姐姐才相视,倒觉得姐姐真如同我的嫡亲的姐姐一样,我能够倾心诉说我这些烦心事儿。”
卿卿点头笑道:“谁让我撞上你们了!”
阿兰闻言,飞红了脸,啐道:“你好不修!”说罢扭过身去,道:“咱们回吧,时间长了恐惹人怀疑。”
卿卿方才记起,此时公主早就小睡醒了,此时不知正在怎么寻她,忙道:“我光顾着和你说话,却误了事了。我先走了。”说罢疾步绕过山石,径往阆风殿跑去。
一进阆风殿内殿,就见安康公主歪在紫檀雕花软几上,微闭着双眼,眉头紧蹙,正由一个太医在额上施针。
卿卿忙上前去行了礼,告罪道:“婢子们侍奉不周,公主这是怎么了?”
安康公主微翕,看见是她,笑道:“也不怎么的,就是头疼的紧,眼神儿也有些不好。我也刚起来,没让凤夕去叫你。”
卿卿忙上前去扶住安康握住绢子的手,接过绢子来,替她沾了沾脸上的细汗。
太医给她施针完毕,一根根地将银针取下,放到药匣子中。行了一个礼,道:“公主勿扰,就是有些犯了头风,皆是因为这几日急怒攻心,肝火郁结,行脉不顺。”起身对卿卿道:“切忌娘娘不可动怒,若是气凝在肝火上不散,恐生出大阵仗。”
卿卿忙道:“可不是肝火旺么。”说着忙伺候郑注笔墨。
郑注提笔写完,道:“夏枯草,又名苦辛温苦能泄降,辛能疏化,温能流通,善于宣泄肝胆木火之郁窒,而顺利气血之运行。凡凝痰结气,风寒痹着,皆其专职。”
安康亦点头笑道:“这位太医好脉象,就是面生的紧,不想是太医院的人。请问这位先生在何处高就?”
郑注忙行了一礼,道:“臣下郑注。现无官职。”
安康公主闻言,凤目圆睁,上下打量郑注,只见他白面鹰目,阔口通鼻,面有奸诈之色,点头冷笑道:“你是何人举荐?胆敢入我内室,充当太医?”说着呵斥道:“给我就地打死!还敢在我面前自称‘臣下’?”
她早就知道郑注是王守澄一党,虽然皇帝、李瀍有意拉拢,但是她始终认为,他既然与阉党有染,便不可复用。
郑注跪地行了大礼,匍匐道:“是神策大将军举荐草民,”
安康公主勃然大怒:“王守澄?”她见他说出这句话来,强压住怒气,低声道:“大将军既然举荐你,想必你手有些本事的。”说着看了卿卿一眼,卿卿会意,忙将他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