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夕做恼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打岔:“那他此去,若得到令狐公的赏识,必定仕途平坦,一朝金榜题名,将来肯定是娶对他有助的官宦小姐,保不准就是令狐家的宗亲,哪还能记得你?你要明白,咱们这些人,终究不可能穿着大红身披霞帔走进良家的门!”
卿卿咬住嘴唇,隐隐渗出血来:“我非他不嫁,他若别娶,那我就顿足空门。做女道士,终生不与男人说话!”
凤夕知道妹妹极其倔强,不敢再劝,只能叹了几口气。
鸾兮禁不住笑做一团:“笑话,统共才见过几次面,就能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了?我看你是读诗读多了,被里头的‘天长地久’给毒傻了!不过是会写几首诗,会拽几句酸文儿,装作谦谦君子的样子,就能让你认定了他?这些年在公主身边见得人面兽心的书生还少么?”
凤兮轻轻地推了推她,却见她越说越气,双手掐腰,竖起眉毛:“你可问过他家是何处,可曾婚娶?”
卿卿闻言怔了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凤兮闻言皱起眉头,走到卿卿身边,挨着她坐下:“我的好妹妹,这都不知道,你俩人难不成只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还没说破么?”
卿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末了叹气道:“他说过要娶我,虽然是玩笑话,不知如何,自见了他,总觉得这一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
“这?”凤兮不禁讶异:“这是着了疯魔了?”回头对着还在生气的鸾兮:“去,你这个搅事精,去请义山到咱们家来小叙。我亲自问问他。”
“长姐!”鸾兮一时气恼,跺脚道:“去便去了,叫他回来做什么?”
“你别瞎扯,赶紧说好话请回来。”
鸾兮红着脸,道:“我骂走的,还让我请吗......”
“谁让你每天口无遮拦,张口就来?”凤兮皱着眉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末了一跺脚,转身向外:“去就去!”重重的摔下帘子。
三五日之后。
李商隐回到下处,环顾一圈:“不过一个时辰就要启程了,如今该是收拾一下了.....”刚一起身,忽然从腰间落下一样物事,跌落到榻上,低头一看,原是腰间的缨络松了,玉佩掉了下去,李商隐忙拾起来,放到手中:“幸而没有掉到地上,否则....."自言自语的轻轻摩挲着玉佩上面琢磨精细的纹路:
白玉温润,光泽流转,雕刻的芙蓉舒蕊展瓣,咂舌卷叶,好似卿卿的笑靥。想起刚才吃的闭门羹,不觉叹了口气:“我是真心仰慕卿卿,还是如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只是被她的美色所吸引?难道我也只不过是个好色的狂妄之徒?如若不然,以我如今的境况,又怎么能对她许下承诺?前途渺茫,我又如何能知道自己一定能金榜题名?”一连审问自己的心,也不敢妄下定论,他叹口气,将玉佩小心的放到衣物中,层层包裹,最后系上包袱。
门口传来敲门声,李商隐一喜,脱口而出:“卿卿!”
门外传来心鹳的声音:“是我。”
李商隐心中不觉的失望,道:“原来是心鹳师兄。”
心鹳闪身来,笑着和上门,道:“怎么语气中大有失望之意?”
李商隐叹了口气:“我原不该有这心。她对我从来是不屑一顾。”
心鹳闻言呵呵一笑:“那倒不见得,你瞧”他将手中的宝蓝色缨络递到李商隐的手中:“义山。层层合欢络,密密痴缠心。你此去不管是否功名成否,都要记得回来。”他脸上透出严肃的神色:“可不能黄鹤一去不复返......”
李商隐眼见这编织精细的缨络,心中欢喜,可听了心鹳的话,道:“师兄,不是我犹豫不决,而是义山本就家贫,如何能娶了自小便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的她?岂不委屈了她?”
心鹳听闻此言,皱着眉头摇摇头,道:“她却不是那样贪图富贵的女子。她既然仰慕义山,必定是不会嫌弃。她再过得富贵,也不过与人为奴。况且,以义山之才,又有公主的举荐,出人头地只在翻覆之间。只不过,”他看着李商隐道:“她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否则便出家为女道士,终生不嫁。你能许了她?”
他听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心中顿时恍若醍醐灌顶:“师兄!她身为一介弱质女流,能说出这番话,我身为七尺男儿,不敢再犹疑!”他紧紧的握住心鹳手中的缨络:“她若有心,我必不弃!”
心鹳见状,方才露出笑:“这样,也不枉费我这个方外之人,给你们传递私物了。”回头对着门外笑道:“还不快进来?”
李商隐看到鸾兮拧着眉从门外掀开帘子进来,顿时一愣:“啊?”
鸾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绕过,大喇喇的坐在榻上。抬头盯着李商隐的脸,盯了半天,终于张口说道:“仔细看看,长得还算齐整,也不算辱没了我妹妹的人才。”
李商隐顿时低下头去,不知道怎么回答。
心鹳忙打圆场:“原来鸾兮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们义山长什么样吗?玉阳观里人都说,十年来,义山是这上山的文人士子中的第一人,连师父都赞他‘谪仙’转世。”
鸾兮啐道:“上山的文人多了,跟长生韭的芽儿似的,割了一茬儿又一茬,我要是各个都仔细端详去......没得心烦。”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小子过来。”
李商隐往前走了走,追追不安的看了看心鹳,心鹳做个无奈的表情,表示自己也拿这个风雷秉性的鸾兮没办法。
鸾兮禁不住骂道:“就你这吃吃艾艾,拽不长揉不圆的闷货,真不知道卿卿瞧中你哪儿了......”
李商隐一听,禁不住心下猛地一跳:“姐姐,您说卿卿她对我?”
鸾兮忙摆手:“得了吧,别叫的那么亲,谁是你的姐姐,你先别说卿卿对你如何,我先问你,李商隐,你小子可知道我们的身份?”
李商隐低下头去,迟疑道:“众位姐妹,都是随公主入道的旧宫人......”
鸾兮抱起胳膊,拧头盯着他的脸:“嗯,对,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