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笑了笑,摆摆手:“请。”
卿卿恼道:“休要多言,一曲终了许久了!别闲言碎语的再拖时间。”李商隐不再多说,背过身去,朗朗念道:
“杳蔼逢仙迹,苍茫滞客途。何年归碧落,此路向皇都。
消息期青雀,逢迎异紫姑。肠回楚国梦,心断汉宫巫。
从骑裁寒竹,行车荫白榆。星娥一去后,月姊更来无。
寡鹄迷苍壑,羁凰怨翠梧。惟应碧桃下,方朔是狂夫。”
念罢,凤夕不禁拍手叫好。安康公主打着扇子的手,却不及扔下扇子,直拍手叫好。永道人更是赞词不绝。连自诩清高,不愿正眼瞧他的鸾夕,面上也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他回头向羞红了脸的卿卿眨一下眼,卿卿不服气的撅起嘴来,红着脸向他回了个白眼。
“不知佳作为何名目?”安康公主早命宫人取了纸笔,笔尖蘸饱了墨,抬起头笑看着李商隐。
李商隐目不转睛的看着卿卿,道:“《圣女祠》”
安康公主一顿,脸上露出得意,便低头重复着将题目写在纸上,接着将剩下的诗词也一挥而就。写罢,自己端详了端详,笑道:“我的字练了几日,总算是有了点进益。”
永道人赞道:“公主果然大智,等闲中就能过耳不忘。说道字,谁不知道安康公主的小篆字,是凤泊鸾漂、矫若游龙的。连那些当朝的士大夫,我看也多有不及。”
安康听了奉承,脸上的笑容渐浓:“我是小妇人,不仅仅能过耳不忘,并且是牢记于心。不仅诗词上如此,要是谁得罪了我,我也一样记得清楚!”说罢捂着绢子笑起来。众人也忙附和着笑起来:“所以说,你今儿说要在我这儿当个烧香的童仆,这话我应下了,哪日你犯了事儿,我也不能不救你,就让内侍监将你理正了,丢在侧殿给我碾香去......”
永道人忙对着虞氏姐妹笑道:“两位好娘子,好妹妹,好歹为我给你们公主求个情儿......”
鸾兮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若是三心二意,不用公主,我自己就将你处置了......”说到最后撑不住和凤兮笑做一团。
“哎......”永道士佯装伤心,连连摇头叹气:“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殿内欢声笑语充盈,在山巅回荡。
安康又打趣道:“当年我还年幼,在宫中学字,那教养姑姑们常背后教我:‘将来又不出家做女道士读经文,不用读书考进士,女孩子家识文断字的做什么。’我就见样学舌,把阿耶(同‘家’音父亲的意思,这里指唐穆宗。)请的师父,常常气个半死。没想到,我今日,还真是出家做了女道士。想必我的教养姑姑们也是能行文公之事的半仙儿了。”说着一叠笑起来:“若说文上,还是安王最长。小的时候,当今圣上,常常求他偷偷地写师父留的段子。”说着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露出一抹惬意的微笑。
卿卿却听懂了李商隐诗中的含义,羞红了脸半晌抬不起头来。倒是鸾夕看出了端倪:“妹妹,平日里最爱点评诗词的,如今怎么跟没嘴儿的葫芦一般了?”
卿卿白了姐姐一眼,别过头去:“义山大才,我这种小女子怎敢擅加评论?”说着抱琴起来,侍立在安康公主身后。
凤夕见状,会意的暗笑了一声。公主和永道人却也没有发现异状,只是笑谈琐事。
末了,李商隐惴惴不安地行了一礼,对公主道:“弟子蒙公主赏识,又蒙永真人不弃,容我在仙山扰了这些时日。义山既得了公主书信,还当早日投到令狐公门下才是。”
安康公主点头道:“你有此上进之心,我原不该阻拦。只是我们在这玉阳山上,春日斗草赏花,夏日观澜咏荷,秋日赏叶观菊,冬日踏雪寻梅,此山虽在方外,却四时之美齐备,我们有缘,每日饮酒作诗。不也快活?”
李商隐见状,忙道:“义山才疏学浅,恐不能常伴公主门下。”
安康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半晌,说道:“‘杳蔼逢仙迹,苍茫滞客途。何年归碧落,此路向皇都。’果然,刚才的诗词中,我应该听出你的意思。倒是我鲁钝了。去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等你投到令狐楚门下,他必定赏识你。‘此路向皇都’从今而后,你出入仕途,前途无量啊!与我们方外之人,再也难有瓜葛了。”说着合上扇子连连摇头,语气中甚有不舍。
李商隐耳中突然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叹息,他偷偷的望去,只见卿卿的眼中,若有若无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公主身畔的凤夕还是满眼的疑惑,鸾夕则是讥讽和恼怒了。凤夕的不解是他刚才的诗中,似乎是对小妹有意,可是方才诗意传情,此时怎么就要匆匆告辞了呢?
鸾夕恼怒的是她已经认定了,这个李商隐绝对是个追名逐利的狂妄之徒。就算对妹妹有意,也不过是跟从前那些登徒子一般,都是爱慕妹妹的姿色,全然没有什么真情实意。
李商隐一揖到地:“弟子学成之日,定会回仙山相聚。”安康公主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天光渐暗,凤夕自点了几盏烛光,回头见妹妹抱着琴默默不语,也不好劝,只能叹了口气,求救似的看着鸾夕,鸾夕见状,心中顿时起了无明业火,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指着卿卿骂道:“为那种匆匆过客劳什么神?”说着径直走到她的身边:“你傻了!”手指头指着她的脑袋:“一个脑袋写不出两个楞字!”
卿卿听了姐姐的骂,心中自觉有愧,不由得低下头,暗暗伤怀:“果是姐姐说的那样,是我痴心妄想、自寻烦恼么?”心想着不觉面上露出悲戚,好像霜打得茄子般的出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