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映,你可知罪?”
过了半晌,李适终于开腔,那声音犹如野兽嘶吼,让郭映心中愈发忐忑,但这种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间的糟糕感觉,也激起了他心中那丝尚未泯灭的斗志。
或许旁人会觉得天子是九五之尊、万乘之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至高存在,但郭映这个后世之人可不会在心里神话他,将他视若神明,更不会应和什么“君叫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的狗屁道理。
便是天子,褪去光环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臣知罪。”郭映抬头仰望着御阶之上那尊高贵威仪的身影,不卑不亢。
虽然口中说着知罪,但他的脊梁却是挺直如松,脸上也不见多少惊惶恐惧之色。
见他如此坦坦荡荡的认罪,李适反倒是愣了,不是说这小子桀骜不驯、倔如毛驴吗,怎么突的转了性了。
不过此刻他也懒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默然片刻,李适深邃的眼瞳中寒芒一闪,嘴唇抿起,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跪伏在地的郭映,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知罪,那朕倒是要听听你自陈罪状。”
郭映一脸淡定从容,语气铿锵道:“臣罪在多管闲事,身为郭氏之人,却处处为李氏江山社稷筹谋,以至于屡屡冲撞陛下……”
话到此处,他忽的扬声道:“请陛下治臣多管闲事之罪。”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侍立在一旁的窦文场更是差点惊得尿了裤子,他瞪圆了一双绿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殿中的郭映。
他在宫中伺候了两代帝王,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冲撞天颜,讥讽圣人呢。
那厢,唐安公主李蕙也是被郭映这番无所顾忌的言论吓到了,她张着红润的樱唇,怔怔地注视着殿中那道笔挺修长的背影,美眸中尽是惊愕。
这八郎是疯了不成吗?
竟然敢这般和父皇说话,他难道就不怕父皇一怒之下杀了他吗?
就算不杀,恐怕也不会轻饶他吧……
念及此处,李蕙心中顿生担忧,不停地朝郭映使着眼色,但后者却完全视若罔闻,只是笔直的跪拜在地。
这让她心中既焦急又恼火,咬着银牙狠狠地剜了郭映一眼,跪在了李适面前:“父皇,郭郎只是……”
但她的话才刚刚出口,便见李适一拂衣袖,起身离榻,负手踱步起身缓步走到了郭映跟前。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匍匐于地的郭映,嘴角扯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残忍嗜血的弧度:“郭映,你好大的胆,竟敢在朕面前口出狂言,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草民惶恐。”郭映垂眸敛眉道。
“好一个惶恐!”李适怒极反笑:“朕问你,越职上书,妄议朝政的可是你?”
“草民听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故而斗胆上书。如果陛下认为大唐兴亡乃是李氏一族的家事,那么草民确实有越职之嫌。”郭映拱手正声道。
闻言,李适先是一怒,继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愤怒、有痛惜,也有欣赏。
他当然反驳不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就算他心里是真把大唐兴亡看做是李家家事,他也不可能当众承认。
万一此言流传到外朝,那些不懈于内的侍卫之臣、忘身于外的忠志之士该怎么想?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适再看对面少年,已有不一样的意味,此子不说其他,当得上一个巧舌如簧。
而且这份铮铮傲骨倒也真令他刮目相看,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当真不敢想象,他心中那个纵情深色、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竟有这般风采。
不过……纵是心里有了那么几分欣赏,他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狂悖之徒,想他一国之君,万民之主,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想到此处,李适忽的嗤笑一声:“那朕问你,殴打朝廷命官的可是你?”
郭映依旧是昂首挺胸,他声音平静地否认道:“草民不记得自己打过朝廷命官,倒是记得打过一个通敌卖国之贼,只是不知,这二者有没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