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未良小姐吧?”
在校内饱受欺凌的雪村,似乎对大声说话这事并不熟练,她吐字很轻,仿佛肺叶被人开了孔,露出了其中的嚯风口,空洞洞的朝我展示着她被折磨成非人非鬼的模样。
“未良小姐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顺着问道:“有什么不一样?”对于自己在他人眼中的模样,我也甚为好奇。
“不,我想了下,其实是一样的。”她毫不避讳的看向我,“我原以为未良小姐是文思敏捷,又十分新潮的女大学生,如同当下流行的女子杂志中采访的女性作者一般穿着流行前沿的服装,将精明干练与精致主义并行的现代女性。”
她的话中,我感受到一股蓬勃的期待。以及我本人的出现,是对她这种期待的一种辜负。
可她话锋一转——
“原来未良小姐是古典派的。”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是纤细和病态美的附身,古典知性女性这类,果然,现在很少见了,可是放在以前,就是标准的文系女子风吧?也难怪,未良小姐的文章偶尔也会给我一种复古的感觉,所以说是因为和本人形象符合……”
雪村的眼睛发亮,我的心却一点点的下沉。她在说什么?纤细又病态?那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又身体孱弱,这种身体怎么可能存在美感?
古典和知性?我身上绝对没有半点这两个词的元素,我很笃定。
更不要说什么和本人形象符合了……光是听着,我就如坐针毡。
我头皮发麻,努力转移话题,“请问雪村同学想和我谈的是什么事呢?”
“我的事,未良小姐已经听说了吧。”她抿着唇,酝酿着情绪,秀丽的眉毛拧了起来,“我……暗恋我们学校篮球部的一位男生,这件事被他的爱慕者知道了。以此为导火索,我们之间的争吵、斗争逐渐升级。”
“起初只是抽屉里被人塞满废纸,被人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到后来逐渐变成书包里被人塞了图钉,黑板擦,被人在课桌上乱写乱花……最后,她们甚至把我锁在厕所里,用冷水浇我的头,说‘让你清醒一点’。”
她死死攥着手,指尖葱白,看得出非常愤怒。
雪村不是我想象中,那种一味遭受他人欺凌而自怨自艾的校园暴力受害者,相反,她性子好强,多次和小团体的首领争吵。
“推搡中波及到了小仓同学我很抱歉。”她说,“……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说到底,只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被冠以‘婊/子’之类肮脏的辱骂,我实在不懂现在的女高中生是疯成什么样了。”
“我只是很喜欢黄濑同学而已。”
“也只是有过那么一两次和他说上话的经历而已。想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有什么不对,想让喜欢的人只看着自己又有什么不对。”
“大家像过家家似的都不敢出手,维持所谓的虚假和平有什么意义,不能把喜欢的人得到手,这份守护根本就是可笑的自我满足。”
她再次和我确认——
“未良小姐,你一定能理解我对吧?”
我很想告诉她,不要自欺欺人。
人和人之间怎么可能相互理解。
——这句话根本就是世纪末最大的谎言,不,是诅咒,每个听过这句话的人都会被它的魔力所蛊惑,一厢情愿的相信人和人之间是存在这种美好的感同身受的。
我怎么能理解她。
我只有一点点可以理解她,非常微小的一点点。
意识之海深深下沉,雪村的诘问犹如鬼魅钻入我的耳蜗,爬在脆弱的神经上使劲敲击。我一点余裕也没有,我快被她的逼问变成溺水的亡灵了。
“呀,这不是无伊实小姐吗?”
清朗的声音自远处响起,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太宰先生踩着地板探出头来,阳光还余留在他的脸上,导致他的笑靥给我一种温暖祥和的错觉。
“真巧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他明知故问,“是在和‘朋友’聊天吗?”
我的心头一跳。
“……真巧啊,太宰先生。”
我幻想中的男主角,变成了现实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溺水症状不治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