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宋将所言,往东南方七百里,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林地,虽然上面也有树木,但长的很是稀落,也很矮,没有周围雨林那般茂盛,更没有那般热闹,阳光普照,视野清明,可因为那林木病殃殃的状态,还是给人一种视觉上的昏聩感。
走在最前面的宋将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也不等萧聪祈使,便躬身作揖笑道:
“萧四少爷稍等片刻,我先进去给您做个示范,证明我所言非虚。”
说完,便转身闲庭信步而去。
身后有破风声惊起,萧聪豁然转身,见四蝎部首领王良训已经跃到一棵百年老树上,抓起一条松花大蟒便往鬼愁凼扔去,如此还觉的不够,又抓了几只鸟兽丢了进去。
萧聪不解,问身边人道:
“他这是在干什么?”
星流云等人自是一样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没想到众统领竟也是面面相觑不出一言,直到王良训从树上跃下返回,经大嗓门张天啸提问,
“你刚才去干嘛了?“
王良训笑笑回答说:
“我怕萧四少爷看不真切,所以丢进几只别物进去与宋大哥做对比,好让萧四少爷看的更清楚些。”
众首领相视大笑,接连夸赞道:
“还真有你的,我们都没想到!”
萧聪也只是笑笑,看他们一个个神色真挚,倒还真不像是提前导演好了的。
一众人等将目光再次投向鬼愁凼,见那几只被王良训丢进去的别物正在那儿兜兜转转,不知所措,而宋将却是一条线地往鬼愁凼深处走。
萧聪开启紫目,用心观察,这时候的他可以看见那些迷失了的虫兽身上都有一条白发般的细丝,细丝不断缠结,极像是正在慢慢结成一个茧。
因为有林木的遮挡,萧聪暂时还看不见宋将是怎样一副境况,于是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见那细丝正一层层地将虫兽包绕,果然是在结茧,他突然想到,古周七部中便有个一蚕部,想来他们的图腾便是一颗古蚕,而宋将又是一蚕部的首领,看来这片叫做鬼愁凼的禁地的形成跟一蚕部是脱不了干系了,怪不得宋将信誓旦旦说他知道不在此迷失的妙法。
可这片禁地是否能困得住气齐天境的高手,还有待商榷。
因为萧聪站在最前方,所以并没有人看得见他眼中的异样,而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心里边筹划着怎么得知这片禁地的真实威力。
不多时,宋将从鬼愁凼深处返回,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萧聪借用紫目仔细探查,竟发现这家伙身上果然一根细丝都没有!
萧聪收起紫目,看宋将闲庭信步而回。
宋将走到萧聪身前三尺开外,状态并无异样,只见他躬身作揖一拜,道:
“萧四公子也看到了,这方禁地,并不能奈何与我等,萧四少爷可以放心让我等随行。”
萧聪扬起嘴角,
“宋统领,如此应该还不太够吧,我怎么知道这方禁地最高能困住哪个境界的高手,宋统领修为在渡河境后期,这就是这方禁地的极限也说不定。”
宋将赧颜失笑,
“那萧四少爷觉得应该如何验证才好?”
萧聪撇撇嘴,
“这我可不知道,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引个通天境的强者进去,不过就是有点太危险了,估计你们也没那个胆量。”
众首领相视苦笑,
“这个……确实是太极端了些,不知萧四少爷可还有其他方法来验证这件事情。”
萧聪沉思不语。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张天啸进言道:
“要不这样吧萧四少爷,我们几个把命都交到你手上,你进去逛一逛,自己感受一下,都说你们萧家人灵识天生敏锐,你进去逛一圈,定能给判处个好歹来。”
萧聪淡然一笑,
“把命交到我手上,你们打算怎么把命交到我手上?”
张天啸大手一挥,爽快道:
“您说怎么交我们就怎么交,只要您相信,怎么着都行!”
萧聪想了一会儿,撇撇嘴,
“那不行,你们的命跟我的命是两码事,这样依旧不能保证我的安全。”
一旁的三蛛部统领孙云阜闻言玩味儿一笑,启齿道:
“本来有刺杀之事埂在那儿,我不该随便开口说话,但既然萧四少爷都已经把话说打这份儿上,我也就不得不说两句了,我们兄弟几个好歹也是七部首领,撇开归顺之心不说,与萧四少爷也是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豁出自己的性命与萧四少爷同归于尽?再者说了,谁的命不是命,您虽为玄真明珠,但对我等而言,终究还是我们自己的性命更珍贵些,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要取你性命,那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杀了你,伽音娘娘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干吗去碰那晦气!”
宋将只是歉笑,却并没有说什么,看来虽然觉得孙云阜此举态度虽然无礼了些,但对于说出来的话还是很赞同的。
萧聪嗤之以鼻,
“嗯,说的很有道理,那行,咱们就先小人后君子,只要你们能让我相信这处禁地能够困得住通天境的强者,我就随你们走一趟野驼甸。”
宋将作揖一拜道:
“就依萧四公子所言。”
萧聪仔细挑选了一座大杀阵,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布在鬼愁凼边上,这是一座单纯的杀伐之阵,没什么别的功用,所以破坏力更变态一些,别说是这几位渡河境后期的七部统领,就算是换成揽月境的不世强者,也照杀不误。
在杀阵之内,萧聪又布下一座困阵,虽然不能完全困住这七名渡河境后期的强者,但拖延一下他们的时间绝对不成问题,照他的计划,如此足矣。
法阵布下之后,不用萧聪提醒,六个首领很自觉地走了进去,只是一开始站立的位置有点不对,经萧聪一番指导才站到了合适的位置,萧聪又交给鸿翔一块五彩石,
“盯着他们几个,只要看见他们动一动,直接把这块五彩石丢在脚下!”
说这话时很大声,似乎就是为了让阵中那几个俎下鱼肉听见似的。
然后转身就要往鬼愁凼里走。
还没抬腿,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疾呼,
“萧四少爷等等!”
萧聪回过头来,颇有点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宋将伸着手,手里有一件白色的东西,
“您还是带上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萧聪往回走到法阵里,接过宋将手里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枚蚕茧,微微皱眉道:
“这是什么?”
“这是我族图腾满蚕的蚕茧,是传承之物,您带着它进去,不会受禁地的蛊惑,也就能顺利走出来。”宋将小心翼翼道。
萧聪狐疑,
“你声音怎么有点不对劲?”
宋将苦笑,
“萧四少爷的手段我们都知道,我怕您不接受,不然,我等今日就要丧命于此了。”
萧聪点点头,
“只要戴在身上就能起作用?”
“攥在手里最好。”
萧聪取出一根绳子,一头在蚕茧上缠了两圈,另一头系在自己的手指上。
宋将见之大惊失色,
“萧四少爷,您这……”
萧聪不管不顾,转身径直往外走,走到鸿翔身边还不忘提醒一声,
“别忘了,一有情况就丢石头,我若是栽在里面了,就让他们给我陪葬!”
鸿翔重重点头,
“知道了,哥哥。”
此番对话落进六名统领的耳朵里,直接将闻者的脸吓成了猪肝色,孙云阜蔑然一笑,阴阳怪气道:
“放心吧,咱们萧四少爷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要是没点道道儿早不知死哪儿去了,他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金贵,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冒生命危险的。”
星流云闻言冷笑,
“我们家小聪玩的就是刺激,将生死早就看成是小事,你懂个屁!”
孙云阜懒得跟星流云这个被自己姐姐训得只剩委屈的无名之辈一般见识,甚至连看都不看星流云一眼,目光落在越行越远的萧聪身上,静观其变。
萧聪手里握着蚕茧,终于一步踏进禁地里,这一刻,不只是他自己,连所有外面的人也屏住了呼吸,始终紧紧盯着六名部落统领的鸿翔虽然没往这边看,但从他们的表情变化却也能知道,他的萧聪哥哥已经走进禁地里了,于是更加警惕地盯着杀阵里的六个人,活像一条凶狠的小狼狗。
在踏进鬼愁凼的一刹那,萧聪确实是感觉到了一丝精神的异样,很轻,说不清也道不明,他就那样背对着众人站在那儿,微微仰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弄得外面的人皆是一头雾水,不明觉厉之下也不敢呼喊,生怕对萧聪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影响,所以只能任由那颗心就这样吊着。
此时的萧聪心里有一股子强烈的冲动,他很想真切感受一下这所谓鬼愁凼的威力,当然,这也是他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要不然也不会用一条绳将那蚕茧拴在手上。
可因为刚刚那一刹那精神上的异样,他又迟疑了,事实证明,这里对精神的影响确实不小,稍不留神,还真有可能将自己永远地留在这儿。
萧聪还在抉择,身为一个能从野欲庵全身而退的人,他有足够的信心松开手,任那枚蚕茧自由落体,可仔细想想,上一次能趟过野欲庵的莲池,貌似是拜修罗萧聪所赐。
但就在这一刻,他还是松开了手。
蚕茧自手掌掉落,细丝从土里探出,与细丝的速度相比,蚕茧犹如静止,它仅是眨眼的功夫,便已在萧聪身上缠了好几个来回。
这一刻,杀阵内外,尽是窒息。
而萧聪在这一刻,却感觉堕入了一方混沌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尽是白色,没有方向,活在里面的生灵,没有思想。
感觉自己正在渐渐寂灭,魂化虚空,却又提不起任何一丝力气,甚至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貌似,这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
眼见萧聪的身体已经像之前那些虫兽般隐隐有摇晃之势,杀阵内外,除了鸿翔,一个个的尽是脸色苍白。
鸿翔察觉异样,连往后看都不看一眼,就要松手让五彩石落在脚下,孙云阜看见了鸿翔眼中的决然,大喊一声,
“慢着,你看!”
鸿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并不回头,因为他知道,星流云他们会给他正确的指示。
鬼愁凼中,萧聪那根系着绳子的手指轻轻一弹,蚕茧回冲而上,碰到萧聪的手掌,进而被其握在了手中。
已经缠绕了足足一层的细丝尽数抽离而去钻进土里,萧聪的身体停止摇晃,并悠悠睁开了眼睛,他又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而后转回头来,面色与之前相比,并无异样。
杀阵内外,包括鸿翔在内,皆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是鸿翔这口气松的比其他人稍稍迟了些,也终于敢回头看了一眼。
一直噤若寒蝉的六个部落统领此时身体终于放松,浑身上下已是汗涔涔的。
萧聪向众人摆摆手,转过头继续深进,进都进来了,多少像宋将那样逛个全套嘛。
半盏茶后,萧聪从鬼愁凼中返回,笑着将五彩石从鸿翔手里拿回来,对杀阵中的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