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萧聪对忘生谷人的理解,乌合之众一盘散沙,所有的合作都是不存在感情只存在利益的捆绑,所以就现在这情况看,主角已死,无利可图,这场戏也就该落幕了。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死了一个目标猎物,剩下的三个无能之辈竟还要与他继续打斗,看上去颇有几分不死不休的劲头,萧聪心中不禁冷笑——看来今个儿还真是遇上奇事儿了,在忘生谷里竟然还能遇上感情如此深厚的搭档,莫不是我之前对这里有什么思想上的误会?
他没心思往下多想,也没心思与剩下的三个无能之辈多做纠缠,仅是与动了真火的他们应付了几个回合,便丢出一连串暗器打了个掩护扬长而去,虽然加持脚力的并非灵隐步,但以他的速度,用不着灵隐步,只要借着《八极腿》的攻势窜出了这条街混进人群,就算是游鱼入海,逃之夭夭了。
萧聪自认为这件事办得很漂亮,所以回到客栈时,心情变得格外的好,当然,心里的愉悦还是不能表现在脸上,纵使他的长帽檐依然遮在额上,一直低着头以至于别人看不到他的面容。
虽然知道那三个人若真的对他死咬不放,迟早会追到客栈这边来——毕竟这两天因为鸿翔和尹诺的事儿,他们三个的名头在北街这边叫的极响,但哪有笨蛋闯了祸直接回老巢的,所以那三个无能之辈估计还得在街上和犄角旮旯处找一会儿,决定到这儿来寻,应该还得过一段时间,不过就算寻来了又能怎样,这边有尹诺撑腰,还有一个天境中期强者外加一个天境初期强者,来了也只有夹着尾巴跑路的份儿!
可当他踏上楼梯逛完三个房间时,却发现三个房间里空无一人,尹诺和鸿翔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心里不禁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
“胡老栓明确指出的人,我竟找了一天才将其找到,本来说好的一个人,结果却变成了四个,人都死了,他们却还缠着我不放,这些都不是什么巧合!我一开始就错了,他们都是被胡老栓安排在那里等着我的,所谓的小事,就是将我们三个逐一击破!”
少顷,萧聪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可如此并不能消减他心中的怒气,于是他还是忍不住攥起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他先人的!”
事情已经被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他现在驾着灵隐步赶过去,怕是也无力回天,因为他连两人现在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北街说起来算不上很大,但也绝对算不上小,白天为了寻找他选中的天境高手花费了他近一天的时间,而现在已是街里街外万家灯火,想找到尹诺和鸿翔,谈何容易!若胡老栓已经得逞,那就更麻烦,
可他还是放不下鸿翔,所以还是决定出找找,哪怕仅是图个心安。
黯然转首,却忽见有一魁梧高大的身影静静站在楼梯口守候,衣着不凡,面相粗犷,是胡老栓。
见萧聪转首,胡老栓开始从楼梯口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脸上波澜不兴市侩全无,他走到萧聪身旁,扭过脸来微微一笑,平静道:
“我听他们说你侥幸逃了回来,所以特地过来与你坐坐,你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萧聪忍着心里波涛汹涌的愤怒,努力保持着平静,头也不抬地用那种喑哑古怪的声音回道:
“请!”
而后转过身走进门去。
跨过门口一直往前走,在房间里的八仙桌旁默然站定,一副老实安分木然的姿势,胡老栓走在萧聪身后,离前者距离始终不过一尺,而后在八仙桌旁的圆凳上坐下,仰起脸来微微一笑道:
“来,坐,你不是我的仆人,没必要对我奴颜婢膝。”
萧聪无有言语,只是往右走几步而后坐在圆凳上,双手放在大腿上,身子挺得笔直,还是那种老实安分木然的感觉。
“其实你并不呆板,相反,你聪明得很,要不然不可能从他们四个的合围之下杀死李小霸,这的确是超出了我的计划。”
顿了顿,见萧聪还是没有反应,他接着道:
“我想,这之中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但肯定还不全面,我不介意将我整个的计划说给你听,反正也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你想听吗?”
少倾,萧聪终于开口,
“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没必要听。”
胡老栓咧嘴呵呵笑了几声,微微一叹道:
“是啊,已经尘埃落定的事,也没有说的必要,你是一个很直接的人,那我就跟你长话短说,尹诺大势已去,猎城你们是绝对去不成了,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妨以后跟着我,在忘生谷里,绝对不会比跟着尹诺差,你意下如何?”
萧聪回答言简意赅,
“很难。”
“哦?何以见得,说来听听。”胡老栓面色饶有趣味。
“他手上有我的把柄,他不死,我不敢妄为。”萧聪回道。
胡老栓又是呵呵几声笑,平静道:
“这个好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亲手杀死他。”
“他在哪儿?”萧聪语气毫无起伏。
“在这儿。”胡老栓边说边从袖子里取出一三寸来长的纸卷,轻轻放在萧聪近前的茶碗旁,嘴角微微勾起,一脸阴鹫地看着萧聪。
萧聪将手从灰袍下伸出,将纸卷捏起又缩回到灰袍之下,起身往门外走去。
但听得胡老栓在起身后喊道:
“那个小的是你弟弟吧。”
声音在静悄悄的走廊上回响,可萧聪脚步无有停顿,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就好像没有听到。
走出客栈,汇入到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萧聪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却又像更添重负,他的脚步看上去又重又沉,可比脚步更重更沉的是他那颗无力的心,这颗心的沉重近乎影响了他身边的引力,使他身边空气挤在一起,压成一方密不透风的沉闷空间与周围差别开来,并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往前移动着。
他知道,胡老栓说不定现在正站在窗户旁看着他,所以他一直没有回头,一直保持着那冷静木然的步伐,可这自心底一波波袭来的疲惫啊,他实在是没法抵抗,这滋味有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而距上次感受这种感觉,已经是好几年前的的事了,那是他刚刚听到萧家覆灭消息的时候。
他从灰袍下抽出双手,将纸卷展开看了一眼,接着便将纸揉成了团,将双手重新缩回到袖子里,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拐角,转进一条巷弄,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斜便无力地倚靠在窄道旁的墙上,双手捂在脸上大口喘息,后背摩擦着墙面慢慢地往下滑,一直到他坐在地上,喘息还在继续。
呼吸渐渐平复的时候,他放下手,微微仰着头,因为有长帽檐的遮挡,即使是借着街上投来的火光,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能看到那张小嘴正微微张着,但通过这张微张的小嘴,似乎可以想象那双眼睛,那双满是疲惫与悲戚的眼睛。
“这不是萧聪,这不是萧聪。”他小声喃喃道。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而后重重呼出,看上去像是提起了全身的力气慢慢站起身来,又用力搓了搓脸,继续往前走,每一步看上去依然沉重,却隐约感觉变得坚毅了许多。
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这才是萧家人,而现在仅是一个称霸忘生谷北街的胡老栓,怎么能让身为萧家人的他认怂,萧天宇曾经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得,
“生机之中必有危机,危机背后必有生门,这世间,没有破不开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