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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之所向

沈清云面对着姜文林,余光却是看向回廊那儿。刚刚从姜玉堂停下脚步开始,她就察觉了。

只不过一直没有开口。

如今,她也没拒绝,只转过头,清凌凌的眼神往姜玉堂那儿看了一眼。

“倒还算是敏锐……”姜玉堂垂下眼帘。人却是从暗处走了上前,到两人身侧才停下。

他生的高,目光往下便落在了姜文林的脸上。

“大……大哥。”姜文林不知自家大哥居然在,还被当场逮到了。本就羞红的脸瞬间燥的跟个螃蟹一样。

“那画你是看不见了。”刚他在回廊,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为……为什么。”姜文林抬起头,正对着姜玉堂那双发沉的眼,鼓起勇气问了一句。眼神的主人正对着他,语气淡淡的:“她画的人是我,画像自然是在我那儿。”

姜玉堂说完,抬脚就进了寿安堂。留下姜文林站在原地,一脸的失魂落魄。

在寿安堂给老夫人请了安,又陪着老夫人用了午膳,出来的时候恰好正是午时。

两人刚出了寿安堂的门,就有小厮迎面跑来,跪在地上道:“世子,侍卫来报,说是圆空大师回京了。”

“备马!”

姜玉堂出了侯府的门,便直往京郊的灵若寺赶。

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可自从昏倒之后时常梦魇,甚至触到她的手指脑子里都开始闪过那些画面。

这些迹象让他不得不信。

前段时日,圆空大师不在京都,他多次派人去寻,如今总算是回了京。

灵若寺在京都的郊外,寺中空气幽深,绿树环抱。硕大的菩提树下,庙中小道弯弯曲曲。

寺庙之中一片寂静。

禅房之中,圆空的目光落在姜玉堂的脸上,笑着道:“贫僧总算是等到姜世子了。”

房间里檀香味浓郁,姜玉堂看着面前的茶盏,他刚在门口,人还未进来,茶水就沏好了。

他坐下时,七分烫,正是入口的时候。

“大师知晓我今日会来?”

“姜世子的人四处再寻贫僧,贫僧自然知晓。”两人的面前放着一盘残棋,圆空拿了颗黑子,落了上去。

“世子眉眼之间透着疑虑,贫僧猜是有问要解。”

“大师所言不错。”姜玉堂垂着眉心,低头拿着白子,跟着下了起来:“那大师不妨再猜猜,所为何事?”

“世子眼神清明,眼下却带乌青,贫僧猜你为梦所困。”白子落了上去,轻轻一道声响,姜玉堂抬起头来,正对着圆空大师眼中的笑。

“那梦可饶你生活?”圆空问。

梦境中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姜玉堂眼帘一片深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令你烦躁?”

白日里她与姜文林在一起的画面一闪而过,眉心拧了拧,白子跟着落上去:“心烦意乱。”

圆空垂眼,看着棋盘之上,问下最后一个问题:“那世子可想摆脱?”残棋下了那么久,还是残棋。

姜玉堂收了手,将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盒之中。

他抬起眼帘,问道:“大师可有法子可解。”因着这梦境,他克制不住将眼神落在她身上。

总有一日,会扰其心智。

圆空点着头,开口却是道:“不知世子可听过一句话。”

“越是执着想要,相反越是得不到。越是放手,机会可能就在眼前。”

“世子如今嫌烦,嫌乱,嫌扰您心智,可是想过为何?”

出家之人说话最后都会归于因缘两个字,姜玉堂轻笑着:“大师可是要说,我与她有缘?”

“谁知道呢?”圆空也跟着笑了:“但我看,世子并不是她命中金注定的有缘之人。”

残棋就是残棋,两人都下不活。他跟着放下棋子:“可能这丁点儿的缘分,也是世子亲自求来的。”

姜玉堂拧了拧眉:“我求的?”

圆空眼神看向窗外,道:“灵若寺的台阶一千四百八十个,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直通天梯。”

“本该无缘之人,今生却有这番因缘际会。世子不如想想,是用了多少心血,积下多少福报,散下多少家财,才换来的。”

“你着急摆脱的也许是你的心之所向,求之不得。”

出了禅房的门,天已经黑了。姜玉堂站在佛堂门口,身上染了一阵檀香。

他进去一下午,出来的时候不知何时下了雨。禅房门口的灯笼被风吹灭了,门口的那颗菩提树被水洗的发亮。

赵禄站在身侧守着,不敢说话。

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世子爷轻笑了一声。他眼神之中一片黑沉,月色下,有些令人心惊。

赵禄瞧着头皮发麻,站在那儿呼吸都不敢太大了。

屋檐的雨滴在肩头上,夜色中,姜玉堂抬手揉了揉眉心。都说他素不信佛,如今看来的确是不该信。

那和尚可知道他梦的都是些什么?十个梦九个都是床榻事,不是马车上,就是假山后,凉亭中。

他姜玉堂是色中饿鬼不成?心之向往,求而不得的都是这?

“就不该来。”他喘了口浊气,只觉得头要炸了。

“世子,天快黑了,又下着雨。”赵禄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今晚我们怕是要住在这儿了。”

姜玉堂脑袋越发的疼。

揉着眉心的手还未放下,赵禄在一边,越发小心翼翼道:“夫人在这儿,您要不要去看看?”

揉着眉心的手顿住,姜玉堂闭了闭眼。

雨还在下着,雨水打在油纸伞上,肩头却不知何时湿了一半。

姜玉堂站在一处小院门口,透过屋内的烛火,眼神看着里面,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木鱼声。

他的母亲信佛,一年前舅舅的死讯传到了京都,母亲就搬到了这灵若寺,他一次都没来过。

这张脸生的太像他舅舅沈少卿,她见他一次就哭一次。

他母亲与舅舅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好。只沈家欺人太甚,用外祖母的命逼迫舅舅离京。

当年,那温润如玉的沈家儿郎,被逼到了荒无人烟的南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一个平日里拿毛笔写诗作画的人,被逼的抗起了刀剑。

当年沈家是想让他死在那。

可沈家算盘落空,十年来,沈少卿在战场杀敌,赢下无数的战役,甚至被信奉为天神。

区区漠北一场战,却是丢了性命。而后来,沈家旁支,携带着陆家联手,带领大兵一起接手南疆。

沈少卿用尽心血,十年的血泪搭建而成的一切,如今被人唾手可得。

姜玉堂眼帘闭上,里面一片冰冷。

一年多了,这些人总算是要回了京。冤有头,债有主,杀人自然得偿命。

“走吧。”姜玉堂睁开眼帘,转身。

“不进去了?”赵禄走在他身后,撑着伞。

“不去了。”姜玉堂摇着头,油纸伞下的雨水滴在他的肩头,下摆不知何时被洇湿了。

他走在青石板上,身影融化在夜色之中,肩头越发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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