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只能在前半夜看到,到得午夜时分,月亮隐入西方。扬州军便在马忠指挥下,全军向北门外突围。
润州军和卢绛部刚完成攻击部署的调整,士卒均已入睡,为明日决战养精蓄锐。对扬州军的突围一时措手不及,北门外的宁国军崔飞虎所部,两旅主力也是匆忙上阵。
黑夜中,扬州军以营为单位,出北门后,便沿护城河向东西展开,再以事先备好的壕车填护城河,随即分散突围。
在这样的部署下,扬州军已无战力。第一师也以营为单位,举火把而战。只是夜色甚深,拦截不便。
一夜浪战。大部宋兵被击溃,但宁国军、润州军、卢绛所部三军齐出,仍然俘虏甚少,到天明统计不过五千余人,足有万余溃兵散于乡间。
在付出扬州军溃散的惨重损失下,马忠在孙永望的护卫下,还是成功地逃至长江边,还幸运地寻到三五小船。只是船小人多,随马忠逃到江边的兵马足有数百人,这些小船也不过只能载数十人而已。而唐军四处捉俘,追至此处也是大概率的事,断不会容小船往来南北岸。
马忠和孙永望所部率先出城,等何升荣出城时,宁国军也以大部出营,拦截宋军,何升荣所率亲卫,被宁国军正面拦了一次,又被侧击了一次,夜间便难辩方向,竟往西边去了。马忠在江边等到天明,也没等到何升荣。这时有唐军远远追来,马忠便令众军士可弃械投降,便和孙永望等人,乘了小船逃往江北。
到次日上午,散于润州城外的宋军大部被俘。便是扬州军左厢都指挥使何升荣,亦在逃窜过程中重伤被俘。不过,扬州军的两位正副都部署,却都逃走了。
李丛益思量了一会儿,便让人把扬州知府侯陟带了上来。
侯陟昨日夜间进了润州城,看东门宋军营垒情形,已知扬州军无幸。夜间哪能睡得着,只是拼命琢磨说辞,即要能逃脱,回去后又能得赵匡胤原谅。
到得下半夜,却听城内外人声鼎沸,猜测扬州军可能趁夜突围。到得清晨,城内便平静下来。侯陟上午便在宅子里坐卧不安,到得中午,便听说江国公召见。侯陟在桃花渡水寨便知对方是宁国军,见江国公在润州,也不惊诧。
到了润州刺史府衙门,见到江国公顶着个黑眼圈、红眼珠,也知江国公亦是一宿没睡,这回这么着急的召见自己,莫非有所转机?侯陟不动声色,行了下属见长官之礼,刚开口道:“国公大人……”
李丛益便打断了他的话:“侯陟,你好大胆!”
侯陟张口结舌,一时不明所以。
“你面见本公而不行礼!直斥本公不识时务,螳臂当车,竟要本公即刻将扬州军士卒放归,还要率麾下将卒即刻投降,则宋国皇帝日后还能给本公一个侯爷当当!”
侯陟都惊呆了。暗想,我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咋就被按了这么多名头了!莫非这江国公要杀我祭旗?一时脑子嗡嗡地,几乎要昏厥过去。
“本公敬你是条汉子,便忍了你的胡言乱语,且命士卒放缓脚步,纵马忠等将卒北归。再请你给本公带上一言:本公这就要带宣、常、润三州兵马西进金陵,与宋军决战,且要你在江北看看结果如何!”
李丛益把话讲完,侯陟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李丛益微微一笑,“侯大人不想走了?”
侯陟这才回过味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走,正要转身,便想到个中紧要处,急忙问道:“敢问国公大人,如今扬州军情形如何?”
“扬州军已经没了。不过,马忠抢了条小船,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江北。王乐正上午溃逃出战场,不知所踪,想来也是逃往北岸了。”李丛益慢悠悠的道。“右厢都指挥使姜飞雨战死,左厢都指挥使何升荣重伤,生死难料。倒是军都虞候唐元凯慨然赴死,我军甚为敬佩,侯大人回扬州后,可着人来将其遗体带回。”
扬州如今文臣武将首领俱不在,江国公这却是要放自己回去,甚至要抢在马忠之前回扬州。而自己回去,为了保命,甚至还能往上爬,这马忠还真是必须要往死里踩的人。这方面,侯陟倒是擅长。
这时,李丛益又道:“侯大人回扬州后,千万记得派个刺头的人来,好让上国皇帝知道,放走侯大人并非是因为本公的脾气太好。”
侯陟颇为震惊地看向李丛益。当下只是躬身行礼,便急急离去。
唐军果然行动迅速,侯陟出了城,便从运河码头上船,桨手也不惜力,飞快地到桃花渡码头。唐军水寨守将便给侯陟及其随从一艘二百石船,便让侯陟走了。当然,侯陟来时乘的千石大船,李丛益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润州一战,却是一场比常州之战更为酣畅淋漓的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