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与唐俱是宋之属国,两国便是兄弟之国,便互通往来,倒不必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闻绍祺着长衫,留着山羊胡,讲起话来不快不慢,端的是一幅知府大员该有的样子,“杨同方所部即是八都兵,此番来湖州,不过是以禁军来体察边境态势;但此子倨傲无名,惹事生非,我已上折奏明情形,想来不日就要率部离开湖州了。”
八都兵,即以杭州周边诸县乡兵组成的八个都的劲卒,是吴越钱氏的起家班底,不过历经几朝,八都兵也扩充到十三都,到后期也不再以八都兵为名。但老八都仍以八都兵自居,作为吴越拱卫京师的战略预备队,装备佳、士气足,一旦出外,自然也桀骜不驯。
“闻大人所言极是。本官因此也是反复告诫,兄弟切磋,务必要点到为止,幸得此次没出什么岔子。不过本官想,宣州与湖州山水相隔,两地经济往来事务极多,若总有一些人从中作梗,便是亲兄弟也要生出怨气来啊。因此,本官此来,也是想问下闻大人可有良策?”
双方这一接触,闻绍祺便明白这个江国公是好说话的人。细想也是,大家都是为了做生意挣钱,些许小事,确实没必要置气。“一、双方各自约束士卒,此后不得以任何理由越境;二、若有两国子民在对方境内作奸犯科,亦当各自遣返由各国自行惩处。”
李丛益闻弦歌而知雅意,算是明白闻绍祺一定要把杨同方赶走,而且这么直接了当地和自己说明了。感情这家伙在私盐和贡瓷这件事上,都让闻绍祺很不痛快。“自当如此,本官无异议。”
喝了会茶,又闲聊了会儿,闻绍祺便请李丛益到偏厅用膳。
早有一位正装妇女在偏厅等候,闻绍祺介绍说是妾室石氏。此时私宴招待,若非两家关系极亲密,正妻是决然不会出现在会面或吃饭等场合的;但妾室陪侍则另说。
石氏请安,一番寒喧之后,入座便道:“妾有一子侄名俊弼,曾在宣州敬亭山蒙国公大人招待,对国公大人在诗词上的惊世才学赞叹不已。”
“哦,石俊弼当日亦作了一篇好诗,亦是后起之秀。”李丛益也不介意大家互相吹捧。
“不止如此,听石俊弼说,国公大人还有一制茶之法,得茶曰碧螺春。此茶无须煮之,径用沸水泡之,则茶香四溢。妾此前未曾得闻,甚奇之。”
“巧了,我此来前,正带了宣州商贸所产之碧螺春,和宣州瓷业的茶具,以为礼物。饭后,夫人可以取来一试。夫人若是要合作,不如便派人随我去宣州,直接找这两家公司谈。”
正说话间,忽听屋外传来说话声。接着,便见一少女急急地冲进来,正是李丛益在院中假山所见的姑娘。那姑娘快步走进来,看到李丛益,脸上就作出惊讶状,“原来爹娘在接待贵人,芳菲猛浪了”,说着便给李丛益盈盈一福,又快步出去了。
看李丛益端着筷子、一脸石化的表情,石氏不由地莞尔,只道:“我儿芳菲,莽撞了一些,让国公大人见笑了。”
一席饭罢,石氏便果然取了茶和茶具来,当下便由石氏操作,李丛益在旁解说。
“茶叶置于茶壶内,以沸水冲之,将浮沫一并冲去;再以此过滤后倒入茶杯中,由从此茶杯分入各茶盏。”
“对茶道极讲究之人,认为第一泡茶中火气太盛,便将第一泡茶称为洗茶,却是弃之不用。”
“又云第二泡、第三泡乃茶之精华,到得第四泡,茶力不济,阳气不足,便亦弃之。不过像我辈嗜茶之人,岂能如是浪费?定要喝到第六泡,只觉茶力已尽,方可倒之。”
“果如李大人所言,这第一泡茶略苦,所谓过犹不及;第二泡茶最为浓郁芬香,第三泡茶最为中正平和,第四泡之后,竟是一蟹不如一蟹了。”闻绍祺也是懂茶之人,听得李丛益介绍,直是如痴如醉。
待得李丛益告辞,闻绍祺不由地对石氏道:“你一味娇惯着芳菲,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却叫我这老脸往哪搁?”
石氏却道:“这江国公年纪尚轻,据说亦无妾室,芳菲既为庶出,嫁给江国公为妾,不也是一桩好姻缘?你往日里就想把芳菲嫁出去,今日芳菲自己主动了,你倒又缩头缩尾起来。况且,我看江国公也是颇为喜欢我家芳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