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以及门坑村的情况,要比李丛益想的好的多。周家的三进院子及左右侧厢延展的院子,占据了村东头,而这样的大院子明显村里不止一座。村里的大人孩子,虽然穿着大体破落,但小孩子普遍眼神灵动,看见这么一大队牵马而来的人群,也明显不怕生。都说自宋以后,中国生产力就再无发展,到清朝时由于人口大爆炸,民众生活水平反而大幅下降了,或许这就是注脚?李丛益到这个世界后,所见不多,也只能大体这么猜想。
周元英的父亲,也是门坑及隔壁石坑周氏的族长、门坑村的里正周士辉虽然不在家,但其母亲,一个个子不高、身形瘦削的妇女,说话办事却极为利落。一面安排人向周士辉报信,一面与找族中几位长辈陪国公爷唠唠磕,同时抓紧时间把自家的院子腾了出来,特别是把上房精心布置了一通,一应物什,要么是簇新的,要么就是把难得的红木家具给搬了出来。院子上下,更是找了十数妇女,全面打扫清洁了一遍。又指使人杀了一头猪,杀了几只鸡,供李丛益一行食用。
罗正文、谷大壮等人是喜出望外,原本计划是要野营的。李从镒的野营行头自然不差,短不了他国公爷的享受,但其他人也就只能将就。如今在周家大吃大喝,还有房子住,那自然是非常开心的。李从镒也不要他们侍候,众人更是脚底抹油,纷纷散去前院赌戏去了。
却是周元英和他的三弟周元雄,侍候着李丛益洗漱。不过,躺在新铺的被褥里,李丛益仍然翻来覆去,一时难以入睡。
一方面是时间太早,李丛益估摸着也就八点左右,生物钟实在是调整不过来。另一方面,头脑里真是个一团乱麻,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一下午的时间,李丛益和罗正文、谷大壮、周元英时不时说句话,偶尔也和普通侍卫说两句,对于国公爷的疑问,显然大家都是有问必答。特别是罗正文,作为一名合格的小厮,更会抢答,东拉西扯一大堆闲话。不过这也让李丛益大概知道了自己的情况。
首先是时间。当前是南唐开宝七年,也就是宋开宝七年(南唐向北宋称臣,使用北宋纪年)。李丛益虽是理科男,但历史知识不错,知道这一年公元纪年是974年,也就是这一年北宋发起灭唐之战。
其次是身份。自己是南唐江国公李从镒,原来是邓王,因李煜去除唐号、改称“江南国主”,也就跟着从王爷变成了国公爷。不过,按照历史走向,今年宋就要伐南唐,明年南唐就亡了,自己这个国公也就当到了头了。至于历史上的李从镒怎么死的,是死在李煜的前头还是后头,已不可考。但就算不死,以李从镒的哥哥、李煜的弟弟李从善在宋朝“因家贫请外放”来看,日子肯定是相当的不好过。
再次是背景。目前自己外放宣州刺史。宣州处金陵之南。显然,李煜让李从镒来当这个宣州刺史,也是有深意的。奈何李煜自己对治国理政是一窍不通,他的弟弟也是半斤八两。因此,李从镒来宣州半年,也是不理政事,近来又爱上打猎,经常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
李丛益一会儿想起自己在异世的父母亲戚朋友和钱海璐,一会儿又不由地思考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未来,实在是睡不着,干脆爬起床来趁夜散步。
刚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半大小子从阴影里的小凳子上站起来:“国公爷,您要什么跟我说。”
李丛益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元雄。元雄这时才十四岁,但根子骨壮实,看着一幅憨憨的样子,但白天的时候李丛益问了他几句,对答的时候,竟然也显得和他大哥周元英一样老成。
“我看看月亮。”李丛益随口道,又问他,“你在给我站岗呢?”
周元雄没懂站岗的意思,不过想来肯定得说明下:“我大哥说担心国公爷晚间有事找不到人,说是我俩晚上轮流当值。”
“你们兄弟有心了。”李丛益点点头,然后意识到一个问题。“我那些随从呢?”
“他们在前院赌钱呢。”
李丛益脚步一滞,欲往前院而去,想想又算了。就下午看侍卫们那表现,本就不应该有什么幻想。
这么想着,李丛益就有些意兴阑珊,正欲回房休息,忽听见脚步声传来,原来是周元英走进院子。“国公爷今天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无妨。今天蒙你家热情招待,也顾不上说正经事。正好问你。”李丛益一边示意周元英跟上,一边问:“一是,两村为啥械斗?二是,看两村械斗的样子,却是颇有分寸,这又是什么原因?”
周元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两村水田的水源来自深山小溪,水眼头村在上游,门坑在下游,平时到没事;但到8月旱季,正是水稻不可缺水时,两村就为分水事,争闹不休。若论人口,自然是我村人多;若论水田,则是水眼头村多。但水不够,实则是我村不能开拓更多水田的原因。目前按五五分水,两村俱都不服。加上平时一些林地、荒地的争议,因此常因两家吵闹变为两村吵闹,急眼了就会有打斗。”
“门坑村祖上即是周氏先祖晋朝南迁后开枝散叶而来,而水眼头村其实是坑口村许氏的一支,许氏先祖也是南迁家族,与周氏早有连姻,两族间可谓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虽有斗殴,亦偶有伤人,但终究不能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