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青心下一叹,他虽医术平平,却也知道自己离大限之日不远了。
年近花甲,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但他不想霍珏忧心,这孩子看着难以亲近,实则是个知恩图报的。
“好,好,苏伯会撑着一口气等方神医来的。”苏世青豁然笑道:“再过数月你便要下场考试,你且专心备考。我的事你莫要操心,苏伯等着你中个举子进士回来。”
霍珏眸光微动,轻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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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垂头丧脑地走出巷子,百思不得其解,霍珏知道有这么多人想要他当童养夫,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
他心里莫不是还放不下苏瑶?
可苏瑶不要他了啊。
想到方才霍珏将她丢出门外时的冷漠,姜黎委屈地腹诽:霍珏也太不解风情了……
小娘子想得认真,也没注意身后缀了个尾巴。
“姜黎!”
姜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肩膀陡然一缩。
回头见是弟弟姜令,忍不住皱眉道:“没大没小,我是姐姐,你怎能直呼我的名字?小心回到书院,被先生罚抄书。”
姜令撇撇嘴:“你也就比我早出生一刻钟,咱俩走出去,你看谁会信你是我姐姐?”
姜令和姜黎是龙凤胎,姐弟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就差了一刻钟。
“早一刻钟也是姐姐。”姜黎鼓了鼓腮帮子,“以后再叫我名字,你看我应不应你。”
“行啦行啦,姐。”姜令懒得同她争,偏头看了看方才姜黎走出来的小巷,斜眼睨她:“你刚去哪了?今日霍珏哥没来书院,你是不是偷偷跑去见他了?”
姜黎脸蛋儿一下子红了个透:“才……才不是,我是去给苏老爹送山药糕。”
姜令打从娘胎便跟姜黎呆在一块,还能不知道她?一看她脸色就知道他说对了。
“姐,霍珏哥……秋天便要下场参加乡试了。按先生的说法,霍珏哥有状元之才,明年开春肯定会要到京城参加会试。他那样的人只要去了盛京,肯定就不会回来,你还是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姜黎一时有些怔忡。
她不是不知道霍珏学问做得好,也不是不知道霍珏早晚有一日会离开桐安城。
可是不试试,她怕她日后会后悔。
她喜欢他喜欢了六年,她能有多少个六年能这样单纯又执着地去喜欢一个人?
毕竟,这世间就只得一个霍珏呀。
姜黎一路沉默着,姜令见她不说话,也舍不得继续说她。
夜里姜黎沐泽后,又想起姜令说的话。
霍珏明年若是要上京赶考,说不得连盘缠都没有。苏老爹自去年摔伤后,花了不少钱治病,家里早已一穷二白。
霍珏如今既要兼顾药铺,又要为秋天的乡试做准备,还要照顾生病的苏老爹,担子委实太重了些。
思及此,姜黎赶忙从床榻下来,把藏在床榻下的一个方匣子取了出来。
里头装着的是她这两年为自己攒的嫁妆,姜黎把碎银子全都取了出来,装进一个钱袋里。
她抱着钱袋,心想,希望明日霍珏别再把她丢出门了,怪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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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姜黎吃过早膳便急急出了门。到了药铺一看,才知道霍珏今日去了书院。
姜黎只好回去酒肆,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有人喊她:“阿黎。”
姜黎循声望去。
只见开得正荼蘼的杏树下,站着两位娇俏的少女,正笑意盈然地望着姜黎。
穿青色百褶裙的少女名唤刘嫣,是东阳书肆东家的大娘子,方才便是她在叫姜黎。
她旁边那位穿藕荷色百褶裙的是头面铺的二娘子张莺莺。
“你们怎地过来了?”姜黎问,头面铺和书肆在街头,与街尾隔着好几里路呢。
张莺莺往左右瞧了眼,待得姜黎走进了,才小声道:“我们是来给霍珏送东西的。”
姜黎这才注意到两人手里分别拿着东西。
张莺莺手里攥着一个精致的荷包,里头放着一块成色晶莹剔透的白玉佩,刘嫣手上的则是一个沉香木盒,一个墨香四溢的墨锭正静静躺在靛蓝色的绒布里。
怀揣着一袋碎银的姜黎:……是她俗了。
两人的东西都还在这,说明霍珏没收。
姜黎不由得问:“霍珏可是拒绝了你们送的东西?”
“是呢,他说无功不受禄,不肯收下我和嫣儿的东西。”张莺莺嘟起一张樱桃小嘴,不满道:“要我说,霍珏也太过迂腐了。”
“这不叫迂腐。”刘嫣柔声纠正张莺莺,“霍公子此乃守礼之举,是君子所为。”
“守什么礼呢!”张莺莺道:“咱们送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何须守礼?分明是不解风情!”
大周民风开化,女子送礼物给心仪男子是常有之事。霍珏囊中羞涩,上好的玉佩和墨锭都不要,可不是不解风情吗?
刘嫣温婉一笑,倒也不跟张莺莺辩驳什么。
张莺莺的父亲是朱福大街最富裕的商户,她从小被被她爹娇惯着长大,今日在霍珏这碰了个软钉子,心里自是不痛快。
刘嫣看向沉默了许久的姜黎,笑着问:“阿黎,你方才是准备去找霍公子?”
“嗯,但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你起得这样晚,当然见不着他了。”张莺莺笑着掐了下姜黎纤细的腰,“诶,阿黎,你也是去送东西的罢?送的什么?”
姜黎从腰封里抽出一个钱袋。
张莺莺看了眼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黎,你送银子也未免太俗了。霍珏是读书人,定然不会要你的钱袋的,得亏你方才没碰上他。若不然,脸要丢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