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晓行夜宿,途中非止一日。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周合便为他们讲述当地风俗民情,所见所闻,皆如在沧海心中翻开崭新的一页。沧百重对他熟知这么多地方的本事十分佩服,道:“这一路过来,业已经过不下于三十个地方,周老弟竟如数家珍,尽皆知晓,记忆力之深令人叹服。”
周合淡淡地道:“我又能有什么超常的记忆力?这些都是我花了三十多年生记下来的。”
两人吃了一惊,沧海道:“生记下来?”
周合道:“当年我跟着父母逃离沦陷区,若非因为不熟悉环境迷了路,最后也不至于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时我年纪既小,修炼上又没什么天赋,去应征没人收,去拜师也没人要,但我琢磨着,总得做点有用的事,于是便立下心愿,要走遍这磐石国的千山万水,把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都记下来。我身上没钱,就一边乞讨一边走,走啊走啊,走过那漫长的悠悠岁月,死人的棺材我睡过,狗吃剩的骨头我啃过,自己的尿液我喝过,每到一个地方,就用笔画图记录下来。出发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长出胡子来啦,身上的衣服怎么拉扯都穿不上了,路上的人都叫我疯子。后来有个好心的姑娘给我买了几套新衣裳,还把她的小梨涡也留给了我,就是它了。”
轻轻拍了拍座下的飞行兽。那飞行兽长嘶一声,以示回应。周合微微笑道:“那姑娘说,小梨涡是她暂借给我,等到有一天我连沦陷区的地图也记下来了,就把小梨涡还给她。如今小梨涡都快成老梨涡啦,我却还没能把沦陷区的地图画出来。”
他说这话时温情无限,沧海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微笑起来。周合续道:“有了小梨涡帮忙,后面的路我就走得快多了。我十岁从皇城出发,到再次回到那里,已是三十一岁。走完这一个圈,足足花了二十一年。云皇得知此事,将我特招进明侍分部斥候营,专门给我找了个师父教我修炼,所以我正经修炼,是在三十一岁那年伊始。又苦修了九年,才正式被调派进侍卫营。但无论是在斥候营,还是在侍卫营,我从不敢有一天忘记在那二十一年里曾经走过的路,便如做功课一般,每天入睡前都会在脑子里重温一遍。就这样,它们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总是在想,倘若当年我能像现在这样了解它们一般,对沦陷区的地理环境有一个清晰透彻的认识,父亲母亲和姐姐他们就不会因为迷路而送命,说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吧。”
沧海又敬又佩,道:“前辈此等伟业,天地动容。所以这下面看到的那些路,都曾留过前辈的足迹了。”
周合道:“但愿我走过的这些锦绣河山,不要再被金凉国和烬国的狗贼玷污了。我真的,好想把一百年前属于我们的那些土地也画下来啊。”
沧海遥望天际,在那边看不到的地方,有成千上万的同胞在地狱中挣扎沉沦。或许,那些同胞也正在地狱里抬起悲屈的头,望向这边,像周合一样执着地相信那一天终将会到来。
又过了数日,沧海每天都呆在空中,新鲜感一过,不免厌倦起来,酒也喝完了,索性靠在沧百重身上睡觉。这天正睡得头晕脑胀,依稀梦见有个影子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突然周合叫道:“到啦!”
沧海一惊而醒,揉了揉眼睛,但见远处的地平线有光芒映射,仿佛隐藏着一个太阳。再飞片刻,那光芒反而变得淡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犹如苍穹盖一样的东西,本身并不怎么发光,只是阳光照在其上,像镜子一般反射出极耀眼的光芒。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苍穹盖也越显越大。沧海原以为那只是某一个建筑,谁知离得近了,那苍穹盖竟是把整个地平线都盖住了,接天连地,巨大无比,一眼望不到边。
沧海惊道:“这是什么?”
周合道:“皇城。”
小梨涡临近皇城,也显得兴奋起来,振翅翱翔,加速前进。距离越近,那呈现在眼前的苍穹盖便越显巨大,两相印衬,他们这三人一兽便如大海中的蚂蚁一般渺小。沧海终于看得清楚,那苍穹盖如同一个透明的罩子,表面不时有深奥的纹路浮现,透过罩子,可以看见里面尽是琼楼玉宇,随便一栋都堪比舟山镇的罗府,无数的高耸建筑聚在一起,气势极为恢宏。
沧海骇然道:“外面盖住皇城的那个是……防护罩吗?”
周合道:“对。”
沧海道:“好巨大的防护罩,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周合道:“那是天玑门用大阵法收集天地阴阳能量,再通过无数的小阵法连结放大而成。这天下间除了天玑先生,恐怕再无第二人有此能耐。”
沧海惊叹道:“没想到那道长这么厉害。”
周合道:“当年要不是有这个防护罩护住皇城,满城百姓都得被那惊天动地的战斗波及。天玑先生之于磐石国的重要性,便如云皇一般。云皇一向以国士待之。”
远处有不少飞行兽,地面的大路三三两两也都是人,天上的,地下的,皆从四面八方朝皇城而去。沧海道:“这些都是参加狩猎大会的人么?”
周合道:“多半是。狩猎大会开办在即,全国各地的年轻隽才都赶过来了。有些地方远的,没有飞行兽的,提前半年就得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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